第三十五章 歷歷新事皆舊史(二)(第2/2頁)

罵了一陣,張德生把自己小妾的父親趕了出去,另叫了一個管事進來,“倭國那邊還有多久才有新貨來?”

“回老爺的話,秀州來人說,這段時間倭國管得嚴,新貨到得太少。又說請老爺放心,等到遼國皇帝同意,就能光明正大地發賣了。”

“什麽皇帝,是偽帝!”張德生沒好氣地更正道,“利這般厚的買賣,早就該做開了。還拖,拖到什麽時候?這一來一回少說耽擱了我半年,這可就是少賺半年的錢。還要多受半年那些窮棒子的氣!”

張德生發著牢騷,管事的不知該說什麽,低著頭等牢騷發完。

等到一通抱怨發泄完畢,張德生才又對管事的說,“到時候留幾個人下來,怎麽操縱這些機器,還得先教一教,等教會了再開革。還有,工廠裏面管事的,不需要什麽本事,只要聽話,只要聽老爺我的話!”

……

“那些絲廠的工人當真是慘。”田軫回到編輯部,剛換了衣服,就連聲道,“在工廠裏只做了半年的工,就雙手潰爛,雙腳浮腫,瘦得脫了型,都不成人樣了。你們是沒去看過,張家的絲廠,整座廠房到處是濕漉漉的。又熱又悶,在裏面待上半日,就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那些工人就要在這種廠房裏面做工,還得把手探進滾水中取線頭,簡直不把人當做人。”

一名編輯語帶調笑,“張德生可是有名的張大善人!”

“善?”田軫朝底下啐了一口,“去了養濟院就只給了三貫多錢,五石米。這幾天就只見他上了酒席,就是好一陣宣揚,還以為他捐了三百貫、五百石呢,原來就舍了這麽一點。”

“我聽說,昨日那張胖子在金山寺捐了八十貫的香錢,僧眾一人一匹緞子,用來裁衣。而且他家的老封君每個月定例的要給金山寺和常樂庵各五十斤香油,點長明燈用。”另一個編輯說道。

田軫氣哼哼地說道,“不做人事,還想在佛祖面前討好,等他死後,不下地獄才有鬼。”

第一位編輯道,“死後的事,死後再說。現在的事,誰也拿他沒辦法。開絲廠的陸、張、尤、段皆為郡望,哪家沒三五個進士撐腰?張德生的親叔可是在河北做知州。”

“說什麽呢?”從門口走進一人,正是陪著張德生吃飯的儒生,“張德生那些商人是奸猾,可他們沒犯王法啊。殺人放火,官府能管,不給工錢,官府也能管,這做工太苦,官府怎麽管?又沒人逼著那些工人去絲廠上工,覺得苦,那就不去好了。青天白日,縱是郡望,也不可能逼著人去他們家裏做活。而且……”

“而且什麽?”

“我聽說段家現在已經在用倭人做工,開革了不少絲工。等張家也學了這一招,就不用聽那些抱怨了。”

“怎麽會沒抱怨?世所謂男耕女織,少了紡織的進項,只靠土裏刨食,又有幾家能吃飽飯的?傾家蕩產的也是所在多有。”

“吃不飽飯可以去拓邊啊。”那儒生道,“沒看朝廷將養濟院改歸了保赤局嗎?流民也好,乞丐也好,只要未滿十二,朝廷都不會白白養著了。若是沒飯吃,趁早去官府報名,到邊疆拓荒。聽說西域雖多荒漠,但雪山腳下水土亦佳。而雲南新疆,則是四季如春,土地肥美,更勝江南許多。”

“物離鄉貴,人離鄉賤。豈不聞故土難離?”田軫反駁道。

“既不肯做工,又不肯移居,我看不是故土難離,也不是做工太苦,而是懶吧?照他們的想法,恐怕是盼著朝廷白白養著他們最好。”

田軫一時氣結。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朝廷其實做得夠好了。實在沒飯吃,朝廷還是會給你地,種了糧食自己吃。難道這些還不夠嗎?張德生之流縱然殘苛,可為什麽倭人能吃得了苦,他們吃不了?還不是懶!”

田軫忿然道,“等那些工人鬧起是非來,朝廷會這麽說嗎?”

“潤州有朝廷的兵,對岸還有鐵路。真出了亂子,就算能弄出些聲勢來,十日之內,就能平定下來。”

“出事了,出大事了!”儒生的話音未落,一個編輯就跑了進來。

“段家的絲廠起火了,張家絲廠也亂了。出大事了!”

田軫驚訝地與其他幾位同事對視了一眼,這烏鴉嘴今天竟然對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