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骎骎載驟探寒溫(五)(第2/3頁)

這一回八名西北出身的老兵,帶著一百多壯勇,夜襲賊人營地,輕而易舉地就造成了極大的混亂,沖散了衛康的營地。當城中主力出陣,就徹底奠定了勝局。如果只看戰果,這是一場八比千八的大捷。

這一過程中,之前擊敗丹徒縣尉的十幾甲士,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戰後的搜檢,那十幾具鐵甲也都先後被繳獲。

所謂的鐵甲,只是民間鐵匠打造的鐵板,帶了點弧度,前後各安一塊,用皮索一系,勉強能說是胸甲。當這種“鐵甲”讓勇武有力之人穿戴上之後,區區土兵、弓手的確是抵擋不了。

可比起正牌的鐵甲來,卻完全不在一個档次上。盡管只是用州中武庫中的庫存貨裝備起來,出戰的八名老卒足以輕易挑翻那十幾名甲士。

不管怎麽說,這批鐵甲就是衛康蓄謀已久的最好證明。什麽官逼民反,什麽絲廠害民,都是汙蔑之詞。十幾副鐵甲一擺,什麽話都不必說,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從絲廠被燒開始,一切都變亂都是明教所為。之後一段時間,所有對工廠的攻擊,都可以說成是明教黨羽所為。

以衛康親信為主的口供,在細節上,還是有些問題。

比如遣人焚燒絲廠的真兇,被說成是一個信教成瘋的瘋子,想要多收信徒所以煽動了工人去燒了工廠。這很難讓人相信。

再比如衛康圍困潤州時所做出的選擇,不論是讓宗澤來看,還是讓景誠來看,都是蠢到家了。外行人的想法,在內行眼中,很多都是天馬行空,讓人無法琢磨的。這種自作聰明的犯蠢,即使是專家,也根本捉摸不透。只是完全歸咎於衛康在兵法上的外行,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

不過這些口供來自於衛康的親信,以及一幹附賊的黨羽,但畢竟不是兄弟子侄這樣的血親,更不是衛康本人,有些問題是肯定的。

因而又經過一番諄諄勸導,景誠和宗澤才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口供——有些事可以直接報上去,有些事就得打個埋伏。

就像衛康的鐵甲,不過是為了與鄰村爭水而做得準備,兩塊鐵板拼起來就是鐵甲,分開來則可用來攤餅,只是外形別扭點。真要下去細搜,家裏存著類似器物的絕不止衛康一家。但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又會引起一番軒然大波。還不如就這麽壓下去,然後在州縣中多宣傳宣傳私藏鐵甲究竟會有什麽樣的法度。不然這份功勞,不知要給打幾成的折。

還有衛康伏擊丹徒縣尉的事,照實說,也遠不如將衛康說得更加狡猾狠厲的好,將賊人說得太膽怯,於丹徒縣尉的名聲有損,說得強一些,這樣對戰歿的丹徒縣尉也是一個安慰。

又用了兩日,待景誠將他的那份名為請罪實則表功的奏章寫好,宗澤也將他的奏疏整理完畢。兩份奏章中的內容經過很好的協調,重要的關節都可以相互印證,細節上有些參差,乃是必不可少的偽裝。

不過在宗澤給韓岡寫的密信中,倒是一點沒有隱瞞,原原本本地將整件事說了一遍。

給朝廷的奏章送出去,景誠和宗澤終於可以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盡管還有許多善後事務要處理,但提供給朝廷那邊的材料,足以給此番謀逆大案下定論了。

是功是罪,是賞是罰,就看朝廷那邊怎麽認定了。

景誠、宗澤兩人,也終於有閑暇坐下來先喝杯茶。

火爐上吊著一柄小巧的長嘴銀壺,裏面正燒著水。景誠手持蒲葵扇,輕輕地給紅泥小火爐扇了兩下風,又從一支銀蓋玻璃小瓶中,取出了兩塊金花小龍團來。小心地拆開外面的金帛,又將價比黃金的團茶塊更加小心放進茶碾中。

景誠有條不紊地準備著茶湯,宗澤靜靜地看著,忽然開口:“宗澤戰前臆測太多,倒是讓誠甫兄見笑了。”

景誠擡頭一笑,“倒也沒什麽,如果事情發生在關西,汝霖你可就是算無遺策了。”

“不。”宗澤肅容說道,“若是在關西,賊人根本就攻不下任何一間村寨。就是關西鄉中十二三的少年,若有個一兩百,手持兵械,也能贏得了他們。”

“是嗎。”景誠一聲輕噫,心中自是不信。

“關西的蒙學、小學,每天都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用來列隊操練。雖然只是排列隊形,練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但到了冬季保甲操練時,蒙學生上場演武,陣型隊列比他們家裏的父兄強上許多。”宗澤像是要傾吐些什麽,“三年蒙學,不只是讀書識字,更重要的是增長見識,同時也在學習的過程中,學會恪守紀律。這才是精兵之本。”

“或許吧,但江南民風與關西畢竟不同。汝霖你鄉貫兩浙,想必比我更清楚。”

宗澤默然不語,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