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帝都先溫春常早(五)(第2/2頁)

韓鉦臉色丕變,韓岡則不動聲色,甚至都沒起身。

“大人?”韓鉦不解地問韓岡。出了這麽大的事,韓岡怎麽都不動彈。

“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明天就要成親了,要養足精神,不要晚睡。”韓岡吩咐道。

“兒子知道了。”

韓鉦起身,向韓岡行禮,心中的失落,卻不免流露於外。

韓岡瞟了兒子一眼,想了一想,改口道:“在旁邊站著聽,不許多問。”

韓鉦精神一振,連忙點頭應道:“兒子知道。”

隨即就站到了韓岡的身後。

“去準備車馬。”

“去蘇平章、章相公、張樞密府上探問。”

“去後面轉告你們主母,不必擔心。”

“告訴報信人,讓他稍待。”

韓岡穩如泰山,招來一應親從,一連串地吩咐下去。與此同時,外面的急報也接二連三地傳進他的書房中。

“相公,晨暉門開,有十余人騎馬出宮,各自分頭離開。”

“相公,甲五急報,太後暴病昏迷。”

“相公,政事堂遣人來報,禁中有異聲,會通門有人出外,似有大變。”

“相公,辛十三來報,宮中有變。”

“相公,衣服來了。”

“就在後面換。”

韓岡轉去書房裏面更衣,又見有人來報。

“相公,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隔著一重簾,韓岡道,“讓他們等著。”

“相公,太醫局遣人來報,太後宮中遣人招值守禦醫入內。”

韓岡換好了一身公服,踱出裏面,在書桌前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冊子,翻了一下,“今天是安素之和雷簡。”他擡頭對已經緊張得冒出汗來的兒子笑了一下,“安素之用針是一絕。”

韓鉦緊繃著臉,點了點頭,卻記著韓岡的吩咐,不敢開口說話。

“相公,石信來報,宮中情況不對,請相公小心。”

石信這個名字韓鉦很熟悉,出身就是韓府,是韓岡手底下出去的諸多武官之一。他現在在京中領兵,但韓鉦卻不知具體的位置。

他看著自家的父親,卻見韓岡已經抽出了一副輿圖,韓鉦只一瞥,就看出來那是京城的地圖。

韓岡站在地圖前審視,又有一人奔走而來,“相公,天波門開,有兩騎出宮,往芳林苑方向去了。”

韓鉦聽著心頭就是一驚,“這是哪一家?”

芳林苑在治平元年之前,是一座皇家苑囿,但如今卻只剩下地名。在治平年間,改成了廣親北宅和睦親北宅,是太祖、太宗、秦王所傳諸宗室所居之所。

刺探宮闈四個字,放在朝臣身上就已經是大過,放在宗室身上,那就是居心叵測了。

但韓鉦在韓岡的側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連話也沒說,只輕蔑地哼了一下,仿佛知道究竟是何人。

“相公,章相公遣人通報,宮中急報太後惡中,兩更四刻將行。”

“回去告訴章子厚,我知道了,禦道前會合。”

“相公,蘇平章說知道了,宮中的人也到了,他將即刻入宮。”

“請轉告平章,韓岡這邊知道。”

“相公,禦藥院童管勾遣人走報,太後突然昏迷,福寧宮中似有異動,請相公早做準備。”

“嗯。知道了。”

放在書房一角的座鐘穩定地走著,分針劃過了半個鐘面,兩刻鐘的時間裏,韓岡的書房中人來人往,所有的消息匯總在書房的主人手中,又轉化成各種命令,傳遞了出去。

“好了,為父要入宮了。”韓岡看了一眼座鐘,對韓鉦道,“感覺如何?”

“大人。”

韓鉦的嗓子仿佛被抽取了所有的水分,幹啞低喑。在見識到了韓岡處置太後暴疾一事的一幕幕,他沒有與聞要事的興奮,而是緊張。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韓家這潑天的富貴,根基到底有多麽脆弱。宛如小舟航行在颶風隱現的汪洋之上,眼下只有暫時的平靜,隨時有傾覆的風險。

韓岡拍了拍韓鉦的肩膀,示意兒子放松一點,“不用擔心。太後不會有大礙,明日應該還來得及回來主持大哥你的婚事。”

得到韓岡的提醒,韓鉦這才想起來,他明天就要成親了。

這事情如此不巧,太後竟然就在這時候突發惡疾。

韓岡輕推了兒子一把,“等大哥你考中進士後,這些事你也要操心了。現在,還是先回去吧。”

韓鉦唇角動了幾下,心中的翻覆化作了一句,“大人一路小心。”

“放心。”韓岡笑了笑。

韓鉦離開了韓岡的書房,返回自己廂房道路上,還關注著府中的動靜。

大約半刻鐘之後,韓鉦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前院也有了動靜,雲板響了三聲,大門敞開,車馬出行。

這個家的男主人,終於動身前往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