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三)

“廿一打得好算盤。”趙宗愈冷笑連連,“還真當我們都是傻子了。弑父的罪名都給安在官家頭上。章惇、韓岡哪個不擔心官家親政之後殺他們全家?正緊鑼密鼓地辦著事,他倒好,不想辦法躲遠一點,倒想著讓別人去引火。”

嗣濮王趙宗暉則拿著個桔子,專注地剝著皮,也不搭腔。

過了一個冬天,這桔子外表光鮮,可剝開來一看,裏面的桔瓣卻是都皺縮了。

“……要是有亂臣賊子想要謀朝篡位怎麽辦?!”趙宗愈拿腔拿調地學了趙宗祐一句,嘿地一聲笑,“唱作俱佳啊,真不知哪家瓦子裏學來的。”

趙宗暉默默地把桔子一瓣瓣地分開,也不吃,照空一丟,就見一道金光閃出來,把桔子一下接住。

藍鼻子,金絨毛,脖子上拴了個赤金鏈子,卻是一只金絲狨。

趙宗暉獨角戲唱得煩了,拉著趙宗暉道:“哥哥,你說,趙宗祐是真傻還是假傻,以為我們會聽他指派?”

趙宗暉拍著金絲狨的頭,議政重臣才有資格使用的狨座,就是用這種猴子的皮做的。趙宗暉卻沒拿它做馬鞍,養了有好些年了。

“精得如猴兒一樣的,掉坑裏的多了。看到吃食,就看不到下面的陷阱了。”趙宗暉摸著溫暖細柔的絨毛,慢悠悠地說著。

猴子吃著桔子。在這廳中的三個活物,就只有這畜牲才能這麽專心地吃著東西了。

趙宗暉心中暗暗嘆了一聲,擡頭對兄弟道:“十五單傳,十一侄死得也早,家裏面就剩兩個孫兒孤獨伶仃,現在廿一看到機會了,當然想要搏一把。”

“所以要讓我們去往刀口上撞,他好去討好那些亂臣賊子?做他的夢吧!”

趙宗暉又嘆了一口氣,嘆出了聲,兄弟之間勾心鬥角,還真是難看。

老濮王趙允讓的子女眾多,只是兒子,活到留名玉版的年紀,總共有二十二人。

二十二個兒子,生母自是多有不同。有的出自結發的正室,有的出自繼室,更有的出自小妾、婢女。

因為生母不同,趙允讓的兒子們也各自分了親疏。趙宗暉與趙宗愈是同母兄弟,與過世的老大老二關系也緊密。

而早逝的十五趙宗沔與趙宗祐的生母是親姐妹,趙宗沔還在世時,與趙宗祐更是親近。

趙煦是英宗的孫子,如果太後要行廢立之事,只會在趙宗暉這一代的孫子輩,而且還要父祖皆亡,免得尷尬。

趙宗暉、趙宗愈肯定是會支持兩位已經過世了的兄長家的孫子,輪不到老十五的後人。而趙宗祐,卻肯定會選更親近的孫輩。

“豈能讓他如願以償?!”趙宗愈咬牙切齒,只是很快又疑惑起來,“趙宗祐他哪裏來的把握?”

他這個宗室,到底是哪裏來的把握,能在太後和宰相們面前賣上好的?

趙宗暉把桔皮丟給猴兒,道:“他多半是打算支持州縣中設立議會。”

“難怪!難怪他說州縣議會是幌子,原來是這麽回事!”趙宗愈雙手緊緊握起。如果趙宗祐出現在他面前,他的一雙手肯定會掐到自家的弟弟脖子上。

“哪家祖上的基業,不是不孝兒孫給丟的?”趙宗暉嘆道。

“誰說不是!”趙宗愈接了一句,忽然覺得不對,驚訝地問道,“哥哥,你的意思是?……”

趙宗愈反問,“你覺得呢?”

趙宗愈咬了咬牙,“也只能這樣了。”忽然又發起火來,“都是這幫亂臣賊子鬧得事!等新君登基,坐穩了位置,現在丟出去的,定要拿回來。那韓岡,也決計饒不了他。”

趙宗愈發著狠,“做臣子的,要那麽大的名聲做什麽?上仙給的仙方還給瞞了那麽久,要是早獻上來,天子下詔去找牛痘,早幾年就找到了。就是用什麽人痘,好歹把七皇子給保住,有兩個兒子,這個不行,還有一個能換。偏偏他就是會拖,難道皇子還比不上賤民的小兒金貴?!”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趙宗愈對韓岡的這句話銜之入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可是聖人之言!

這天下是趙家天下,地姓趙,人也姓趙,豈是亂臣賊子能搶得去的?!

“其實看這些年的治政,比他嶽父在時好多了。”趙宗暉說了句公道話。

王安石是把擺了多年的席面一掀了事,然後在旁邊另擺了一桌請客,原來桌上的客人只能吃剩菜。

韓岡這個廚師就不錯,撤下一盤菜就換上兩盤菜,一桌這邊繼續吃,那邊來了新客人就加上一桌。

雖然說章韓兩人聯手執政的這段時間,宗室得到的待遇,依然不如仁宗之時,可有王安石在前,稍稍有點優待,就讓宗室們感恩戴德了。

趙宗愈一聲冷哼,“能比王平章做得差也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