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氣接瑤台驂帝禦(下)(第2/4頁)

楊戩還曾聽說,王中正其實也算是議政中的一員,擁有舉足輕重的一票,只是為避人言而沒有公布罷了。

因而有著如此威勢的王中正,才能在面對太妃的詬罵時,還能依然平靜。

“好個狼心狗肺的奴才,若非先帝提拔,你連條狗都不如。現在吃飽喝足,連門都看不好,幫著外人來欺主了。有本事的,你們就殺了我們母子啊!”

朱太妃只稍稍恢復平靜,就開始撒潑,王中正卻沒有半點動搖。

“太妃是主,老奴是奴。太妃怎麽看老奴,老奴也只有受著,但太後和外面的幾位相公可就不一定了。”

朱太妃的詬罵聲猛地一滯,王中正已經戳到了她心中最恐懼的地方。

一句話堵上了太妃的嘴,讓她不敢再撒潑。

還是有怕的人啊,王中正不無嫉妒地想,宰相們的聲威的確是越來越重了。

但王中正知道,這件事宰相們都樂見其成,否則不會那麽簡單就放過送毒藥入宮的太妃親眷。

所以有些話,王中正覺得有必要對天子和太妃說一說。

“其實相公們從沒說要廢官家,太後更沒想過換皇帝。當年先帝駕崩,要換就是太後、相公的一句話,但最後怎麽著,二大王都造了反,太後和相公還照樣保著官家。再怎麽說,官家也是先帝唯一血脈,不扶他扶誰?但當真鬧得難看了,太後和相公們都不耐煩了,那時候……官家才當真危險了。太妃,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楊戩瞪大眼睛看著王中正,想把王中正此時的英姿給牢牢記住。

他聽說過李輔國和楊復恭,但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可以親眼見識,能與這兩位相媲美的權閹。

大宋不是大唐,任憑哪位大貂珰都不可能有唐時宦官廢立帝皇、門生天子的風光。

對楊戩來說,生為禦藥院都知,死後追封觀察使,於願足矣。

但看到王中正的風光,他不由得心動了。

如今宰相們連同一眾重臣聯手架空天子,外臣無法直接操控宮內,必須有內侍居中呼應。王中正手握重兵,也最得外面的相公和議政信任,權高位重,即使宰相都要以禮相待。

但他的年紀已經老了,剩下的大貂珰,要麽就是宮中勢力不夠,要麽就是軍中威望不足,如果要交替,任選新人也是一條途徑。

楊戩正幻想著日後的風光,卻聽見王中正說,“還望官家能夠好好想一想。明天相公們入宮探問,到底該怎麽說話。”

君不為君,臣不為臣,事到如今,對這位皇帝也沒有必要太多尊敬了。

……

到底該怎麽說?

這件事讓趙煦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

早上的朝會沒有開,宰相們入宮來探問,直到蘇頌、章惇、韓岡三人同時出現在福寧殿,趙煦也沒有考慮出一個頭緒,更不清楚他們會怎麽處理自己。

“臣等拜見陛下。”

若是前幾日,三位宰相裏面最多也只會來兩位,至少會留一個在外——任何時候,三人都不會同時出現在宮中。

趙煦曾暗嘲過他們的膽怯,可今日,看見三人齊至,被褥下的身子,就不由得顫抖起來,“卿……卿家平身。”

在禮數上,韓岡三人都沒有任何闕失的地方,拜禮後依言起身,可平淡如常的舉止之外,說出的話卻讓猶心存幾分僥幸的趙煦魂飛魄散。

章惇虎著臉,一字一頓,“昨日之事,臣已悉知。”

趙煦一下結巴了起來,“朕……朕……這是誤會。”

章惇雙眉一軒,厲聲道:“欲用秘藥以汙太後與臣等,這叫誤會?!”

趙煦低下頭,“朕實……實不知。”

韓岡登時沉下臉:“臣等非是在審案,也不是要給陛下定罪,只想陛下能夠有所悔悟。陛下若再加搪塞,只會讓臣等更加失望。”

蘇頌亦道:“君子聞過則喜,臣不求陛下能如子路,但求一個敢作敢當。”

趙煦的頭幾乎要壓到了膝蓋上,連嘴都回不了。

皇帝瑟縮在床榻上,三名宰相怒目相向,楊戩在旁看著,只覺得大宋的皇帝像是被三頭惡狼逼到墻角的小狗崽,從尾巴尖到耳朵,就沒有不抖的地方。

“當然,臣等也都知道,此事主謀非是陛下,而是太妃。”

韓岡忽然緩了口,趙煦卻猛地擡頭,驚叫道:“不……”

但對上韓岡的眼睛,他又心虛地低下頭,“太妃不是存心的,她……她也是為奸人所誘。”

“太妃是否為奸人所誘,另當別論。臣所在意的,是陛下不知是非對錯!太妃讓陛下做的事,是對還是錯?!”

韓岡怒聲質問,趙煦垂頭喪氣,像是個被先生訓斥的學生,“是錯。”

“父母有過,為子者當諫諍,而不是事事依從,何況還會傷及己身?此非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