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氣接瑤台驂帝禦(下)(第4/4頁)

小皇帝徹底拉下臉來,一切顧忌都給放棄了。

章惇卻沒理會他,只瞥了韓岡一下,這一位的面皮其實更厚。

韓岡也像沒聽到趙煦的諷刺,道:“見天子有過,稍加勸諫便辭官歸鄉,彰天子之過,博一己之名,那是詐忠;見天子之非,只知叩首苦勸,被不白之罪,只會引頸受戮,則是愚忠。陛下若是希望臣等是詐忠、愚忠之輩,那就大錯特錯了。”

趙煦笑了起來:“朕還從來不知道比幹竟是愚忠。”

韓岡反問:“比幹就戮,殷商遂亡。留名亡國,非愚若何?”

“那就請相公告訴朕到底哪位忠臣不愚?”

“依陛下之見,武侯忠否?”韓岡反問。

趙煦張口結舌,他自幼聰慧,但也僅僅是個沒多少經驗的少年人,以一對三的鬥起口來,又怎麽會是一幹老狐狸的對手?

“惟有無論天子賢與不肖,皆能使上下悉安,內外皆定,這才是真正的忠臣。臣等一人自不如武侯,不過合議政之力,倒是能稍居其上了。”韓岡道,“唯一不如武侯之處,就是宮中不安。”

章惇亦道:“太後垂簾十載,內服強梁,外鎮頑寇,戶口倍於熙寧,軍力更勝元豐,文治武功皆遠超先代,如今大宋天下,就只有宮中最亂!”

蘇頌緊接而上,“太後垂簾十載,殫思竭慮,不負先帝,不負陛下。陛下不思修德,卻視太後為寇仇。己身不孝,還指望臣子能忠心事君?”

三位宰相群起而攻,趙煦怒氣勃發,“朕命天授,年紀即長,理應親政,久不撤簾,何來不負?”

蘇頌道:“陛下無功於社稷,卻能得登大寶,非為天命,乃是依靠父祖之功。以大地幅面之廣,大宋所據不過百一。地之於天,亦微不足道,彈丸而已。以天之大,又如何會垂顧一人?不過是有先人之力,積數代之功,臣等方屈膝於陛下。如今陛下才不足以服人,智不足以安眾,德望不彰,不思嫡母深恩,以修道德,反為中山之狼,如何讓臣等安心奉太後撤簾?”

蘇頌之語,趙煦怒極而笑:“朕早就知道了,你們就是這樣的忠臣。”

話已至此,君臣已形同決裂。

與章惇交換了一個眼神,韓岡長嘆了一口氣,對趙煦道,“有些病症是可以隔代相傳的,英宗皇帝即患心疾,難保陛下不會染上。早在陛下登基之前,臣等就已經擔著一份心,若陛下一直循規蹈矩,臣等還能安心,可這十幾年來,陛下所行卻一一印證。如今陛下罔顧太後深恩,不孝不義,昏亂失德,臣就只能借用一下富弼的名言了——”

韓岡前趨半步,目光灼灼,“千古百辟在廷,豈能事不孝之主?伊尹之事,臣能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