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二)(第2/3頁)

王中正都不敢去賭韓岡的人品,更不用說去相信其他宰執和議政。

站起身,王中正瞥了他們一眼,連一句話都懶得再多說。等過一陣子,這裏面少說還有一半要去陪已經被收監的前任。

對於他們的命運,王中正無意去理會,是生是死,全看他們自己。

半個時辰之後,王中正已經站在了向太後的面前。

“太後的氣色今天又好了許多了……”

太後沒有化妝,甚至沒有什麽飾品,穿著也是樸素的衣袍,但良好的氣色比任何衣飾和妝容都讓人感覺到她體內的活力。

之前的一段時間,見人時始終蓋在她臉上的那一層厚厚的粉,只讓人感到屍體一樣的冰冷。

太後也很喜歡聽王中正這麽說,笑得也開心,“這些話,天天有人說。你們說得順口,吾聽得順耳。真的假的也不清楚。”

王中正張口欲辯,太後自顧自地說話,“不去想朝事後,吾省了不少心,自己感覺也的確輕松不少。內庫的事,吾也不操心了。等點驗清楚,就把賬本交給相公們。監守自盜的人,該如何處置,也讓相公們去考慮。”

王中正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太後就像是倒糞一樣,迫不及待地將手中的事權都丟出去。

王中正曾聽說過,有許多宰輔重臣,在朝堂時候,縱是年高亦是不讓少年,白日處理朝事,晚上走馬青樓、醉臥花叢,第二天卻依然精神抖擻,等他致仕後,卻沒兩年就垮了。

太後現在卻的確比前些日子健康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同人有不同的情況,王中正只能這麽想。

放下了國事,如同卸下了千鈞重擔,肩膀上不必再承擔一個國家的負擔。頭頂上又已經沒有了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帝能壓著她,宰相們則都對她畢恭畢敬,真要說其來,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她活得更快活,更輕松了。

“聖瑞宮那邊去過了沒有?”太後問道。

就跟皇帝被關起來反省一樣,朱太妃也被禁足於她的宮中。

“太妃也安好,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抄寫佛經。”

佛經是在抄,但一天最多幾個字,又時常不見動筆,完成的時間遙遙不見終日。

在王中正看來,聖瑞宮的主人,眼下已經離發瘋不遠了。曾經讓先帝沉迷的那個女人,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王中正前幾日去探望時,就感覺朱太妃舉止大異從前,對他的到訪視而不見,就坐在那邊望著外面。

“她能想通了就好。”向太後也無意關心那位自以為是的舊日敵人,“官家大婚也沒幾天了,你們到底籌辦到哪一步了?別忙著大議會,到最後把官家給忘了。”

“太後放心,相公們肯定不會忘的。要是還不放心,待明日相公們進宮來問安時,再問一問。”

“嗯,也好。”

太後點了點頭,王中正就松了口氣。

的確,天子大婚已經沒有幾個月前那般勾動人心。

沒有手中的權力,皇帝不過是塊神主牌,放著好看而已,塗金塗銀還是塗漆,只看拿著神主牌的人怎麽想。

王中正知道宰相們打算怎麽辦,但他可不打算攬事上身。

不過只要太後說一句,相公們肯定會按照太後的心意來。

皇帝大婚的籌備時間不算短了,以大宋的國力,就是學隋煬帝,給城中花木都紮上假花,也不是什麽難事。只要太後一句話,把內庫中那些朽爛的絲絹都利用上,一夜之間就能讓京師繁花似錦,從暮春初夏的時節,回到一個月前百花初綻的時候。

正想著,突然又聽太後問道:“這一次清庫,有多少絹帛朽壞?”

也更隨性了,王中正心道。話題跳來跳去,前面說不管,現在又開始問了。

“還沒有細點,但至少百萬匹。”

“這麽多!……民脂民膏,都白白浪費了啊。”太後惋惜地說道,“這一回都要清出來,日後庫房要時常打理,切不能再這般浪費了。”

王中正答應著,又聽太後問道,“這些朽壞的絲絹打算怎麽處理。”

“依常例,下發軍中。”

“就跟那些陳米一樣?”

王中正忙道:“回太後,布帛會下發,但陳米依例是要拿去釀酒的。”

太後哼了一聲,“別以為吾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做的。”

王中正不敢說了。

庫存陳米,以法度應該是拿去釀酒,但很多州官都覺得與其釀酒,還不如發給士兵。可以淘換一下新貨,充實宦囊,也可以讓賬冊上面的數字變得好看一點,這就只看個人的私心公心了。

但不管公心私心,那些已經爛得發黴發黑的陳米和朽爛的絲絹都是成了赤佬們的俸料,赤佬家小的口糧。

黑色的米,多孔的絹,這是許多廂兵和下位禁軍所享受到的待遇——至於上位禁軍,他們的俸祿是跟戰鬥力成正比的,朝廷再克扣都不會克扣到他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