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三)(第2/2頁)

韓縝聞言,立刻苦笑起來,韓維也是一聲怒哼。

要是兩人願意這麽做,早就這麽做了。

上京前他們也曾想過站在韓岡一邊,以延續韓絳留下來的舊情分,但這是要做盟友,可不是俯首稱臣來著。

韓宗儒就像沒看到兩位尊長的表情,“有了父親與叔父的支持,潞公不足為患,相公們自是不會再與外樹敵。攘外必先安內,若內已安,外夷自然易攘耳。”

有議政會議在前,便可知韓岡早已處心積慮,布局多年。所謂大議會,絕非突然而至的靈光。而太後突然病倒,這麽巧的事,當真能相信嗎?往深裏去想,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其實自家父親和叔父應當已經想到這一點了吧。韓宗儒想著。否則很難解釋他們對章、韓的態度與上京之前迥然相異,只是都不敢多想。

這樣的指控當真泄露出去,就是逼著章惇、韓岡下死手。

漢末董卓初掌權時,還是很注重名聲,對士大夫也算禮重。待名聲一壞,就什麽都敢做了,焚洛陽、發皇陵,遠比換個皇帝嚴重得多。

這就像是青樓裏的妓女,清倌人時,尚可如大家閨秀般矜持,等到失了元紅,可就生張熟魏,無所顧忌了。

在他們掌握著天下兵馬大權的時候,再是重臣元老,身家性命其實也都握在他們手中。一旦讓章惇、韓岡變得無所顧忌起來,有幾家能安安穩穩活到下一個太平時節?

韓宗儒不信文彥博想不到,即使無法確認,也能潑韓岡一身臟水,絕對能比韓岡早上一步。

可文彥博鍥而不舍地與政事堂為敵,卻始終沒開這個口,想必文彥博也清楚,之前敗了還能照舊回家養老,保持一份宰相體面,要是用這等理由攻擊章、韓,能去嶺南已是萬幸。

為了韓家安穩,現在就應該站在勝利者的一邊,為了韓家的未來,現在更應該站在勝利者一邊。

至於臉面,三伯父去後,韓家的臉面就少了一半,等到兩位尊長一去,剩下的一半也會飛走九成。沒有一個出來撐門面的議政,就是四代三公,破落下來也是轉眼間事。

只是自家的父親和叔父不下決斷,韓宗儒也懶得多勸,低頭數著自己的手指頭,等著兩位老人家的決定。

最終,韓縝先下定了決心,“十一,待會兒你代你父和我去拜訪一下章相公。該說什麽,就不必我多說了。”

韓宗儒卻沒有即時回答。

朝中兩名宰相雖是同一派系,一向共進退,可兩人也是各擁一幫班底,各有各的勢力。

靈壽韓家已遠離朝堂,韓維、韓縝在外任官多年,但先人蔭庇尚在,在朝堂上的影響力依舊深遠。選擇支持哪一位宰相,就是在天平上壓下了一塊重重的砝碼,原本的平衡將很難再保持下去。

從整體上看,韓岡比章惇略占優勢,在選擇支持對象的時候,韓縝就是想要將雙方實力減小差距。

只不過韓宗儒覺得還是冒險了,貿然插手日後可能會有的宰相之爭,情況危急的程度不會比現在要輕。像韓家這等有聲望有實力的支持者,必定是最先被瞄準的目標。

“以侄兒一點淺見,去見章相公、韓相公,不如去見蘇平章。”

“蘇頌!”

“蘇子容?”

“孩兒覺得去見蘇平章,比去見韓相公、章相公更有用。”

蘇頌並非戀權之人,早已不問世事,這是京人的共識。京師近來一片混亂中,這位原本就不怎麽管事的平章軍國重事,更形同隱身。文彥博和韓岡如同鬥雞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朝堂之上就仿佛不存在這位群臣之首一般。就連韓維、韓縝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位老宰相。

可這十年來,正是在蘇頌的幫助下,才將章惇穩穩地壓制住,否則兩位強勢的宰相聯手秉政,中間連個緩沖和調解的人物都沒有,即便舊日是刎頸之交,也終會反目成仇。能做到這一點,蘇頌的能力可見一斑。

要說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致仕,讓韓宗儒怎麽想都不可能,“孩兒不覺得蘇平章現在是在家裏養老,這可正是有所作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