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七)(第2/3頁)

這是意料中事,早一點在蘇頌家裏,韓岡也從另一途徑得到了消息。

遼人屯重兵河北界外,此事與京師百姓息息相關。如果有人影響了朝廷備戰,自不免惹動了京師百姓最脆弱的神經。

更不用說還有國子監下面幾千士子,從古到今,都是最能鬧事的一撥人。

“沒出什麽亂子吧。”韓岡問。

“下官已經派人去守住了文府前後門,免得當真沖撞了文潞公。”

“盡量勸散,潞國公三朝宰輔,不管犯了多大的事,體面還是要講的。”

就像這個世代的歐洲,就算戰敗被俘,貴族也是能保住一條命。就像大宋的朝堂,士大夫即便犯下大錯,政敵也不會趕盡殺絕。

身為統治階級,在猶有余暇的時候,總是會給同階級的對手幾分寬余。

韓岡在報上發問,自知會煽動民意。但他完全沒想過讓義憤填膺的東京市民沖撞了文老國公。

這個靶子該掛在墻上,可不方便踩進地裏。

瞥了眼桌上的油燈,韓岡道,“天色也晚了,要是不小心失了火,各方都難看。”

確定了韓岡的態度,王居卿這就知道該怎麽做了,“下官明白。相公放心。”

京師裏面,最喜鬧事的不是太學生就是地痞。這些人年紀輕,不缺吃穿,閑暇時間又多,還少顧忌,鬧起事來根本就不考慮後果。

王居卿在來韓府前,就派人去找了國子監的老師,讓他們把學生給帶回去。

至於地痞,早幾年都送去西域和雲南了——街坊上有一兩個不學好的,鄰居一封狀紙遞到開封府,審問明白之後,立刻就會遠流邊疆,半點情面不講。

王居卿並不擔心文府周圍的人群能鬧出什麽大亂子來,但還有一件事,對文府的沖擊更大,“相公,下官還聽人稟報,京師各家行會今日相互訂約,不得與潞國公府上有半點瓜葛。”

東京城行會三百六,人戶三十萬,沒有哪戶人家哪一天能不跟行會打交道。

衣食住行四樣事,樣樣都有行會中。即使最腌臜的,每日的黃白之物,都要靠糞行來收拾。

要是行會當真抵制到底,文家吃喝拉撒都要成問題了。

京中行會,一向都是以官商為主,他們可不擅長義憤,最擅長的是迎合上意。不過看王居卿的樣子,能這麽快聯手起來,開封府在中間功勞不小。

韓岡反問道,“你怎麽看?”

王居卿對此心中得意,“聚眾生亂,官府當管。買賣私家事,官府不當管,總不能強迫人做買賣。”

文彥博在京師,只是臨時居住,摘得中不會有存糧,更不用說不易儲存的菜肉等物,行會約束下面商家不與文家交易,文家從今天開始,就要斷糧,就是去外面酒店,也會是文家人與狗不得入內。

見韓岡沉吟著沒說話,王居卿更湊近了一點,小聲道,“下官知相公顧慮,會命人按點送席面去潞公府上,不會讓潞公一家餓著。”

朝廷要顧及元老大臣的體面——這不是為了文彥博,而是所有朝臣——但沒有義務去填飽宰相家的仆人的肚皮。

文彥博此番上京,雖雲輕車簡從,可隨行的仆役還是十倍於主人家。幾十張嘴嗷嗷待哺,就是文彥博把開封府送去的席面都分下去,也填不了只吃一日兩餐的肚皮。

這麽做的確是折騰人的好手段,而且在外面看來,元老重臣的體面也得到了保全。控制了朝野輿論的韓岡,可以盡情地笑話文彥博自作自受,贊許京師百姓重氣守義。

韓岡考慮了片刻,道,“潞國公的俸祿分一半,該從京師發。”

民間的義憤不能潑冷水,王居卿和京師一眾行會的效順之心也該鼓勵,不過韓岡還是不喜歡借用這些小花招來對付文彥博。如果是敵人,那就是無所不用其極,但文彥博可遠遠不夠資格做敵人,絆腳石而已。

俸祿並不全是錢鈔,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實物,包括糧食,包括布匹絲綢,甚至還包括薪炭和草料,而看韓岡的意思,肯定是不準備讓文彥博府中餓著。

一邊潑著臟水,讓文彥博受天下人唾罵,一邊把自己的手洗得幹幹凈凈,事情也做得漂漂亮亮,只是未免有些畏手畏腳了,在王居卿看來,做得更狠辣一點也沒什麽關系。但既然韓岡做出了決定,他也不會不識趣地反對,他問道,“那行會那邊怎麽辦?”

“買賣私家事,官府不當管。”韓岡將這件事放下,“已經收到樞密院的公文了吧。”

“收到了。”

提到此事,王居卿眉心就皺了起來。

今天白天兩府剛剛作出決議,從明天起,駐紮在京師內外的十數萬禁軍中,將調出三萬北上,協防河北。作為開封知府,王居卿的任務不輕,但他在意的不是身上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