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廟堂(一)(第2/3頁)

一個編輯得意洋洋,“文正!都說是文正吧……”

另一個則滿懷失落,“還以為會是忠獻。”

“宮五,宮五。”又一人隔著房門叫著裏面的宮正,“是文正,不是忠獻,這一回你可猜錯了。”

宮正暫時放下筆,從難纏的評論中抽出身來,走到門口,“本勛勞,當謚忠獻,本德業,當謚文正。沒說錯,只是押錯了。”

“隨你怎麽說,這一盤是我贏了。”

建國以來,單謚極少,且在國初,近年來,皆是雙謚。其中文臣之謚,以忠獻、文正為最上。只是兩者褒譽的方向不同,也就是如宮正所說,勛勞著者謚忠獻,德業隆者謚文正。

王安石之前,謚忠獻者,趙普、韓琦。謚文正者,王曾、範仲淹。皆為一時名臣,只是功業的方向不同罷了。

開拓熙河,雖是由王韶執行,但是在朝中主持中樞的卻是王安石,熙宗皇帝在得知河湟大捷之後,親自將玉帶賜予王安石,正是為了酬謝王安石運籌之功。之後滅交之役,在中樞的還是王安石。

而且將兵法和軍器監對大宋武力的提振,比起任何大捷都更有意義,熙寧以來的開疆拓土,也都是建立在兩者之上的。

所以論軍功,王安石是不缺的。再往後,王安石又有定策之功,以平章之尊,領群臣保扶幼主登基,並在宮亂之時,立下了汗馬功勞。

故而以勛勞論,王安石怎麽看都勝過韓琦,而不遜色於趙普,忠獻二字肯定當得起。

至於文正,王安石則更不必說。教化之功比王曾遠勝,文學也比範仲淹更勝一籌。

所以報社裏面,幾乎都是押在這兩門上。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還有一人,認為王安石的謚號會是“文”。

贏家得意洋洋,沖著另一間屋子,“張翁,這回你也輸了。”他得意地哈哈笑,“謚者行之跡,故太傅一來匡扶先帝,中興大宋,二來罷詩賦用經義,有補於聖教,豈是韓、楊輩,只得治文一事?”

韓愈單謚文,楊億也單謚文,兩人以文學聞名一時,謚號亦以此而來。

一個老頭子從小間裏挪出來,苦笑著,“輸便輸吧。”又一嘆,“當初洛陽的司馬太師謚文莊,不是因為他叡圉克服。而且韓相公本有他意。老夫本以為韓相公這一回,一樣會另有想法。”

司馬光謚文莊。

昔年宰相夏竦死,仁宗念其曾教書資善堂,欲賜謚文正,司馬光接連上書,力阻之。後仁宗只得賜夏竦為文莊。

等到司馬光病故,太常禮院就議了個文莊出來。據說就是為了讓司馬光跟他的老朋友親近一下。當然,明面上的說法,則是取了敬、嚴之義。

不過還有小道消息說,當時定謚時,宰相韓岡曾經提議單謚一個“文”字,免得第二字擬定不佳,徒惹眾議,正所謂三代定謚,是蓋棺論定。但如今定謚,是揚人之美,隱人之惡,不過被另一位宰相章惇反對,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有這一事在前,遇上了爭鋒多年的王安石,難免有人會認為韓岡會設法只給王安石一個“文”,以避免紛爭。

“本來想的是……”將賭注押在忠獻上的一個編輯道,“要是以文正謚楚王,豈不是以新學為正?難道韓相公甘心?”

“哪有這種說法,文正本是文貞,又與聖教道統何幹?”

文正本為文貞,因避仁宗諱,方才改為文正。所以開國以來,謚文正的不過王曾、範仲淹,但從文貞改為文正的,還有真宗朝的名相王旦。

唐梓明已經從總編輯的房內出來了,看著編輯們還在鬧,他就插話道,“各位,其實追贈、謚號這些都是小事。”

“這些都是小事?還能有什麽大恩典?”

“朝廷還要楚國……”唐梓明頓了一下,改口,“是楚王配享熙廟。”

“這話倒有趣了,除了王楚王,還能有誰夠資格配享熙廟?”

“這哪能叫恩典?富太師是很勉強。但王太傅放在這裏,挑不出其他人能比了吧?”

配享,也就是祔祀。或者是文武之道上極其出色的古之名人,被供入文廟武廟,與孔夫子或姜太公分享香煙。或者就是一朝將相的牌位被迎入太廟,與他所侍奉的皇帝一同享受後人的祭祀。

除了文廟武廟陪祀的牌位多一些,太廟諸帝,每位皇帝身邊也就兩三個文武大臣有資格享受祭祀。

太祖身邊是趙普、曹彬;太宗廟以薛居正、潘美、石熙載配享;真宗是李沆、王旦、李繼隆;仁宗是王曾、呂夷簡和曹瑋;英宗朝無武臣可入太廟,故而只有以韓琦、曾公亮配享;至於熙宗,宰相好幾位,但過世的宰相中也就富弼被送進去了,其他都不夠資格。

但王安石,富弼不夠資格,他都夠資格。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陪著熙宗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