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虛實(六)(第2/2頁)

不過,這般輕巧的處罰,也的確不會讓人悔改。對武將來說,降個官根本不算什麽。王舜臣當年都被一捋到底,是以白身權領兵事,現在還不是做到了節度使和三衙管軍,比王厚都要高半級。只要有戰功,兩級、三級,甚至五級、七級,都能一躍而上,這與絕大多數必須熬資歷、待磨勘的文官決然不同。

秦琬的貶謫,說是左遷,還不如說是以降官為代價,得到了一個立大功的機會。

不過這個功勞也不好立,靠近市鎮榷場,想要撈錢,只要坐等商人把錢奉上。不僅僅是他這位知寨,就連下面的小卒,想要掙錢都比在京師裏面更容易許多。怎麽保證駐軍的戰鬥力不為腐蝕,就成了秦琬首要解決的問題。

秦琬自己組成了回易的商隊,然後把好處分給下面官兵。對於絕大多數官兵來說,私下裏做事,賺得並不比現在多,而且還要冒風險,自是現在更好。對於那些不這麽想的,則是被陸陸續續清理了出去。

現在天門寨通常是一日一操,偶爾一日兩操、三操,訓練得很辛苦,彈藥消耗也極為龐大,甚至引來了都堂的關注和檢查——確定不是因為盜賣而減少。

不過士兵們能堅持下來,一方面有秦琬的厚待和獎賞,另一方面也因為遼人。就在北面數裏之外,同樣是天天放炮。兩座寨子都安在門面上,誰也不願丟臉輸給對面。這麽一年來,兵倒真的是練出來了。

要不是看在秦琬的確能練兵的分上,王厚也不會容忍他總是這麽輕佻的耍嘴皮子。只是,日常的敲打還是少不了的。

“你兄弟是太老成了,悶得像鋸嘴葫蘆。你呢,是葫蘆一鋸兩瓣,嘴巴跟身子一般大。玉昆相公給你賜字含光時,怕是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性子。要是沒這毛病,何至於降到一個寨主?”

“太尉,末將是知寨啊。”秦琬抗議道。

“能差多少?”王厚哼了一聲。

大寨知寨,小寨寨主,名號上有區別,但等級也沒差多少。

對秦琬,他終於沒了耐心,“你就盡管耍嘴皮子吧,看看過幾日,朝廷派來的大帥會不會欣賞你的好口才。”

秦琬一怔,忙問:“不是太尉統兵?”

“可能嗎?”王厚冷笑著反問。

秦琬臉陰沉了下來,也沒了言語。

王厚心中暗暗地搖頭。

據韓岡說,原本秦琬可算穩重。也不知是不是給文官們刺激的,變成愛耍貧嘴的毛病,尤其有事沒事愛譏刺文官——這也並不值得驚訝,遼人入寇河東,最大的原因就是代州知州出降,如果知代州的不是怯弱的文臣,遼人連代州過不了就得退兵了。

不過秦琬是韓岡的親信部將,跟他同僚的文官,即使再恨秦琬,最終也只能把他給趕走。而且還是要找到確鑿的錯處,所有人一起合力出手才能做到。到如今只成功了一次,但秦琬所受的那點處罰,用處罰來講都算勉強。

總而言之,對於雙方來說,對方都是跟臭狗屎沒兩樣。留著身邊臭,丟了手上臭。

“會是誰?”秦琬過了一陣,問道。

“應該是都堂裏面出人吧。想要統轄河北軍事,一個制置使少不了,至少得是宰輔。”

“宣撫使呢?”

“宣撫使得宰相了,你說誰會來?”

秦琬點頭。

宣撫使的地位太高,需要的資格也極高,向來不會輕易授人,都堂之中,參政、樞密都差一點,兩位宰相差不多才夠資格。而且最關鍵的,是宣撫使兼掌軍政,出去後就是一路諸侯,都堂裏的兩位宰相誰會犯這個錯?最多也只是統掌軍事的制置使。

“不說這個了。”

站在炮壘上聊了一陣,西斜的落日已經接近西面的地平線,天空也黯淡了下來。

遠方的天雄城漸漸模糊了細節,只能看見城上的輪廓,暮色下,燈火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先去吃晚飯。”王厚轉身下城,“說了這麽久,我的肚子也餓了。有話,一會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