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南北(二)(第2/2頁)

趙世將回頭盯了中年人一眼。

玉碎殿前?有氣節的士大夫能幹得出來,養尊處優的宗室會有這個膽子?說來說去,還是不忿大宋天下被外姓人指手畫腳。

“皇帝終究落不到他人身上。”他淡漠地說道。

都想做皇帝,就都做不得皇帝。韓岡馬上就不做宰相了,等章惇死,他也回不來。韓岡把大議會說了幾十年,想改口都改不了了。就算轟走了趙官家,到時候,他能不要臉皮自己做皇帝?

“性命操之於臣下之手,那還是皇帝嗎?!”中年男人又質問。

“總比熙宗還在時要強。”趙世將的態度愈發地冷淡了。

反倒是中年男人變得激動起來,“你果真要翻趙居的案子?”

“是趙世居!”趙世將一下翻了臉,“是南陽侯府上的趙世居!”

熙寧八年的趙世居謀反案,已經過了近二十年,但趙世將這些年來,沒有一日忘卻。自真宗之後,太宗一系待太祖、秦王之後,都是大加優撫,看起來已是一族和睦。誰想到熙宗皇帝倒好,八竿子打不著的牽連,就把謀反罪名加到趙世居的頭上,經此一事,太祖後人這才看清了皇位上的真面目。太宗皇帝的後代,可是從來也沒有放松過對太祖後人的警惕,趙世居也不過是只被拉出來殺雞儆猴的雞罷了。

見趙世將動了真怒,中年人口氣就緩了下來,“趙世居誠然冤枉,但他結交士大夫,又怪得了誰?”

“我天天結交士大夫,誰能說我不是?!”趙世將眼睛瞪了起來,“如今宗室子弟考進士,考諸科的更是多得是,一個比一個用功,現在還有哪家會攔著他們上進?!”

中年人譏諷道:“宗正可是賽馬總會的老會首。”

趙世將怒極反笑:“是啊,老夫剛開蒙時也曾想過考進士,是誰逼得老夫只能飛鷹走馬的?”

中年人張口欲駁,但他和趙世將的爭吵驚動了周圍,多少道視線投了過來,視線中充滿了好奇。

中年人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待周圍視線都散了開去,他才低聲道,“宗正別忘了沈括也曾是主審。”

“蹇周輔死了,鄧綰也死了,範百祿這輩子都沒機會再進一步。就是沈括,有兩位宰相支持,他敢攔著?!”趙世將重重地哼了一聲。

趙世居謀反案,將案子扯起來的蹇周輔,煽風點火的是鄧綰,將事情鬧大、往新黨黨魁王安石身上推的是範鎮的侄子範百祿,沈括雖與範百祿同為主審,但他可是息事寧人的一派。翻案之後,罪名也不在他身上。

何況要為趙世居一案翻案,可是兩位宰相都同意的,以沈括的性格,恐怕連多說一句都不敢。

趙世將現在的心力都放在這樁陳年舊案上,他與趙世居的交情不深,但只要知道趙世居是太祖之後這一點就夠了。

他回頭望著朱雀門,“前日,是你那兄弟來說好話,今天就是你來說怪話,可惜老夫是油鹽不進,你們就別多費唇舌了!”

中年人一直都是七情變幻,直到此刻,他更是帶著輕松的笑容,“只要宗正能聽得就是。人心總是會變的,那些奸佞也不是一開始就敢做反,不過是一步步的膽子越來越大罷了。如果那些奸佞不做大逆不道之事,那一切休提。如果當真做出來了,即使我不來找宗正,宗正也會來找我的。”

話聲剛落,他就告辭離開。好象是在擔心有朝廷的細作盯著,走得很快,穿過了一處橫街,就立刻像影子一般,消失在圍墻後的巷道中。

趙世將沒動,他還想著中年人離去前的那幾句話,“不是一開始就想著?”

趙世將自嘲著搖頭,別人倒罷了,那位即將卸任的宰相,可是從先帝駕崩後就開始有了反心的。

議政會議的召開,就是大議會的前身,當士大夫開始自成一體,要掌握天下大權的皇帝就成了累贅了。

趙世將可不信,韓岡當年提出議政之制的時候,不是為大議會做準備。

如今海上大捷,證明沒有皇帝,宰輔們統帥的朝堂同樣能安內攘外,又成功地邁出一步的韓岡,也不知現在在何處,又在計劃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