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南北(八)(第2/2頁)

“許瘋子,怎麽都不說話?”彭保忽然對旁邊的許由道,“該不會被宰相家的衙內驚到了吧。”

聽到彭保提起,秦琬、蘇佐也詫異起來,“是啊,怎麽不說話。”

以許由的脾氣,安安靜靜地超過五分鐘,顯得很不正常。

許由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問,“韓相公將嫡子放到保州來,到底是個什麽章程?打,還是不打?”

車廂後段一時安靜了下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即使秦琬,也不可能了解到遠在京師都堂裏的宰相的心思。

過了半晌,秦琬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寂,“等回來後,再看看二郎準備怎麽做,應該就能知道了。”

宰相高高在上,是不會也不屑對武夫解釋什麽,但宰相家的兒子,縱能守密,行動中也肯定會暴露出真實的目的。

……

不提剛剛送走的將校們之間的議論,韓鐘此刻正在回憶方才車上的對話,是否有疏漏之處。

孔夫子有教誨,一日三省吾身。韓鐘在父母的教導下,在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回想起方才在車上的交流,韓鐘覺得他一聽到保州及廣信、安肅兩軍的領軍將校將要在此轉車前往定州,就立刻趕過來,實在是個明智之舉,這一回在他主要服務的對象面前,留下了一個好印象。

——就像方才車上幾位將校,想要討好韓鐘,進而韓鐘背後的韓岡。而韓鐘本人,也想著與這些實權將校拉上關系。

他父親的命令,是好好學一學在下面該怎麽做事,只要把上面下達的任務完成了就好。但韓鐘到了保州,卻絕不甘心只是做點事。

不管怎麽說,韓鐘到河北來,不是為了繼續做宰相衙內,那樣他留在京師就可以了。雖說到保州來,是父親韓岡的安排,但也是韓鐘同意的,覺得到這裏直面敵鋒,對他在官場上的未來有好處。

河北臨北虜,現在不結交將帥,結以恩信,日後怎麽繼承父親的位置?

韓鐘希望他在保州鐵路分局的工作,能如父親就任王韶的機宜文字一般,成為他日後光輝生涯的一個起點。

不過這個想法,韓鐘並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即使是對父母,也沒有透露。

“還需努力啊。”韓鐘為自己打氣。

載著將領們的列車已經啟程了,車站中立刻變得冷清起來。

韓鐘是保州鐵路分局的副職,手底下管著二十多個公私站點,兩千多張嘴——有人的,也有馬的。不過他主要的工作地點,就只在這座車站之中。

隨手招來了保州站的站長,韓鐘問道,“現在一天能有多少節車皮過境?”

保州站的站長,就跟大多數官屬車站站長一樣,被流淌在鐵路線上的油水養得肥肥白白,不過被臉上的肥肉擠成一條線還是精明的光芒,“這兩個月一直在降,現在客運已經降到七十了,貨運都不到一百。”

“比兩個月前下降了多少?”韓鐘又問。

站長嘆得像米袋空空揭不開鍋的主婦,“只有十分之一了,這可怎麽得了?”

“那就是兩千節了。”

韓鐘算了一下,這就相當於兩百輛列車經過保州。都說宋遼兩國之間的交易貨物,一半以上經過此處,看起來是沒假了。

“日常保養的情況怎麽樣,沒有懈怠吧?”

站長立刻拍胸脯保證,自稱還加派了許多人,趁此良機進行檢修。

就韓鐘所知,在河北鐵路局裏有幾個做了多年的老手,手上拿個小錘子,走上幾步就彎腰敲兩下,聽到聲音,就知道這一節鐵軌到底有沒有損壞,道釘上緊了沒有,按級別是大工了,都是名字能直抵沈括案頭的。

保州分局中還沒有這樣的人,但也有幾個大工的弟子,也不缺熟練的維修人員,對鐵路的保養一向都不錯——朝廷和河北豪門都容不得京保鐵路這條主動脈有半點堵塞,這也的確逼迫河北鐵路局內的所有成員不敢有所懈怠。

韓鐘沿著戰台,一路仔細地檢視內外,一邊不停地提問,跟在後面的站長額頭上汗水涔涔,拿著手帕,邊擦邊回。

他很有耐心地做著,這是歷練,也是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