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南北(十一)

“交代?”韓鐘笑了,“天門寨的秦琬也是要我避過去。”

“秦琬。”王寀勃然變色,“他怎麽那麽糊塗!天門寨正當門戶,還讓你去!”

“天門寨可比這裏安全。”

王寀回頭看看,除了稍遠處的保州,四方不見高墻。

韓鐘所在的保州車站,是這一地區的中轉中心,也是物資的集散地。連綿的倉庫,並沒有太多防禦力。保州城本身,也比不上專業的軍寨更易守衛。一邊是肥肉,一邊是骨頭,契丹人是狼,沒有哪頭狼會有肉吃卻去啃硬骨頭。

“因為天門寨在北面?”王寀多想了一下,也明白了。

一旦遼軍入寇,韓鐘進入保州城都可算是離職棄守。只有向北,到後方看來最危險的地方,才能讓韓鐘免除車站為遼人所占後的責難。

“所以這份調令用不上了?”王寀見韓鐘點頭,又問。

“侄兒可沒打算去天門寨。”韓鐘道。

李承之也好、王寀也好,甚至包括秦琬,更多的還是怕自己出了事,不好向韓岡交代,沒一個當真為自己擔心的,韓鐘自己心裏都煩。

他微微揚起半邊眉毛,半開玩笑地說著,“侄兒這是跑不了。要是侄兒現在敢跑了,家慈能把侄兒押到家廟裏面給除了名。”

“罷了,罷了。既然不想走,那就好好安排一下,戰場上風險大,可不要大意了。”

王寀看了韓鐘一陣,沒有再多勸。

兩人叔叔侄兒地叫著,其實關系也沒那麽親。王厚與韓岡情同手足,王祥做了韓家的女婿,他們與韓家的關系是親近的。但王寀幼時失怙,在鄉裏讀書長大,成年之前與韓家兄弟還真沒有太多來往。

不過不再多勸,卻是從韓鐘的態度中,看透了韓岡肯定有安排。人家有親爹保著,自己就沒必要在這裏惺惺作態了。

“十三叔放心,侄兒明白。”韓鐘謝了王寀,又道,“十三叔遠來辛苦了,侄兒這就叫人去準備,好生歇息一下。”

“不用了。”王寀道,“還有另一樁差事要辦,幫我備輛車就行。”

“進城?”

王寀搖頭,“去東安村。”

“去祖陵?”見王寀點頭,韓鐘道,“這邊有一條線直通祖陵,小侄馬上去安排。”

大宋皇室的祖籍就在保州,在保州保塞縣東的東安村旁,有著太祖太宗的祖父翼祖簡恭皇帝、曾祖父順祖慧元皇帝、高祖父僖祖文獻皇帝三人的陵墓。在附近的皇莊柳林莊上,也留有他們的後人。

順祖、僖祖留下的支脈,關系遠了,可以不論。而太祖皇帝的祖父翼祖簡恭皇帝趙敬,他有三個兒子,次子是生了太祖太宗的宣祖昭武皇帝,這一脈現在基本上都在京師。而其長子、三子的後人,絕大多數都在保州,他們都是列入宗譜,實打實的宗親。現任的保州監押之中,就有一位屬於這一支。

故而明明通往保塞縣的鐵路,沒有必要連接東安村和柳林莊,但為了祖陵,還是修了一條三十多裏長的支線過去。

韓鐘說著揚手招過遠處的一人,吩咐了兩句,讓他趕快去安排車子,回頭對王寀道,“不過也不用擔心北虜,他們也講臉面,不會那麽下作。澶淵時都到黃河邊了,祖陵不是還好端端的?草都沒少一根。”

王寀道,“就怕有人趁兵亂渾水摸魚,守陵戶監守自盜不是沒有過。”

該的。韓鐘心道。

三座陵寢,最早各有十戶守陵,如今逐漸增加到各三十戶人家照料。名義上這些陵戶是不收稅,不貢賦,不用服勞役,也不用參加保甲,唯一的要求就是打理好皇陵周圍,為皇陵駐軍提供一定勞役,其實付出的勞力和錢糧,甚至比普通的百姓還要多,不僅要在陵衛中服勞役,還要聽候保州宗親使喚。積怨早深,若是保州兵亂,他們偷光了禮器,燒了墳塋,都是趙家人自作自受。

韓鐘悖逆的想法,王寀自不可能知道,只聽他繼續說,“還有宗室,遠歸遠,都得照應到。祖陵和柳林莊都是不得不跑一趟,免得出了事,李大參面皮上須不好看。”

“不用擔心宗室,連趙全宗一家都來保州了,其他宗室也都到保州了。”韓鐘對露出驚訝之色的王寀比了個六的手勢,“六趟車,用了一整天。”

“就這麽丟下祖陵不管了?”王寀臉色變了,急問道,“趙全宗呢?!”

“趙監押應該還在祖陵那兒。不過看他樣子,也不像是死板的人。”韓鐘道。

做保州監押,看管祖陵的宗室,就是這位趙全宗。臨戰前把一家老小都送入保州,要說他會盡忠保國,當然很難讓人信。

“別說趙全宗了。”韓鐘冷笑道,“資果禪院的和尚也跑了,回來就聽人說,掛單的走了個幹凈,連監寺都帶著大包小包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