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南北(十四)(第2/3頁)

往門內望去,就是一間寬敞的長屋,裏面空空蕩蕩,所有的陳設器物都給搬了下去,雙眼所見,除了人還是人。他手底下的士兵,一個個擠擠挨挨。只在中間漏了一個空,圍了一圈,中間一人穿了鐵路特有的服色站著。

房間內的裏面官兵,也發現了張吉,立刻叫了起來,“張都頭來了。”

唯一的一個外人,目光轉向張吉,拱了拱手,“張都頭,在下伊德,忝為本車的副車掌。”

斯文有禮,看姿勢、聽說話,感覺就像是士人一般。張吉忙回了一禮,卻是顯得別扭,明顯在軍營裏面生疏了。

伊德也沒在意的樣子,“本列列車,宰執專列之一,這節車廂是都堂相公們讀書的書房。”

“都堂?!”

“相公?!!”

“專列?!!!”

張吉已經沒再聽伊德副車掌下面的話了,他發現周圍官兵們的反應,就像他與同學正在教室裏面打鬧時,突然間發現訓導不知何時手上提著馬鞭站在了門口,一個個都懵了。即使是張吉本人,事前已經猜到了,但腦袋還是暈了一暈。

被訓導盯上不是負重跑圈,就是小黑屋伺候,要是在這裏失了態,又會如何?從情理上說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但張吉就是心虛。

都是只有官人們才能乘坐的官車,但官車也分三六九等,現在乘坐的可是所有列車中最高一档的。別說都堂相公們的專列,便是那一等九品官就能坐的車子,張吉也是沒見識過。

伊德上前了半步,在張吉耳邊輕聲道:“還請都頭約束部眾,免得回去不好修理。還有都頭手底下的人多,可能不方便躺著,還請見諒。”

張吉點頭答應,伊德點頭致意,告辭離開。

張吉目送他轉身,後面的一群兵丁立刻自動讓開,長刀分水,一劃而開,輕輕巧巧就從另一頭出去了。

“都坐吧。再擠一擠,讓外面的兄弟進來。”

張吉恢復了身為副都頭的本能,安排他手底下的官兵坐下。

這些只在傳言中聽說過宰相威嚴的官兵,一個個畢恭畢敬地坐在地上。不敢亂動,挺直了腰杆,除了屁股坐在地板上,就是後背也不敢靠上墻壁,生怕自己身上的雨水臟了墻壁。

想起了自家的一家遠房的窮親戚,每次登門,都是渾身不自在,坐在椅子上都左扭右扭,仿佛椅子上長了刺。父母說一句好話,他們立刻就會蹦起來謙虛再謙虛,就如氣球一樣飄著。

現在張吉也能體會到他們的心情了。

他娘的,怎麽就這麽不自在?

張吉暗暗罵著,但就是他本人,也是戰戰兢兢,連呼吸都輕了下來,擔心自己出氣重了,破壞了這間車廂。

只是心中還有一絲不安,吳起吮癰的故事不由自主的在心底。

那個被吳子吸了膿毒的士兵,也只有跟他的父兄一樣,上陣奮力拼殺以回報厚恩了吧?

他沉默地想著,身下的車廂輕輕一震,張吉隨即就感受到了一個向前的力量。

車子動了,要上戰場了。

相公們把自己的座駕都拿出來了,他這等小卒,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一陣帶著一點刺激的氣味透入鼻腔,張吉動了動鼻子,嗅了一嗅。

是姜湯。

張吉笑了,看來真的要拼命了。

……

“災傷的事,就交給勉仲和韓師樸了。”

決議作出,章惇交代,黃裳安然領命,至於不在場就被決定了差事的韓忠彥,自有人去通知。

現在可不是皇帝當政的時候,想讓朝中大臣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立刻就能給頂回來,強迫點的手段都用不得,還得防人一句士可殺不可辱。現在都堂的決議,即使是韓琦之子也不敢拒絕,有的是人想要他那個議政的位置。其中的區別,其實就在皇帝和士大夫的身份上。

抗洪救災及災後防疫重建的事情雖然大,但在都堂宰輔的眼中,能用上半個小時的時間討論已經足夠顯示都堂的重視了。如果黃裳或韓忠彥沒辦好差事,捅了簍子,那也是事後處罰的事了。

“更要擔心的還是夏收。”待做好了人事安排,韓岡道,“雨不應時,開封府的夏糧可能會減產許多。”

“京師存糧足夠一年支用。”沈括道,天下常平現如今正歸他管轄,“倒是開封今年的稅賦……”

章惇道,“雨後再定。”

“道路呢?”呂嘉問問沈括。

“這事還是讓鐵路總局去管。”沈括道。

“必須保證幹線鐵路不能中斷!”呂嘉問嚴辭。

“望之言之有理,鐵路幹線是國之命脈,”沈括認真地點頭,“中斷後須及時修補。”

呂嘉問咳了一聲,正要說話,韓岡道:“幹線鐵路不能中斷太久,責成方興處置,等遊師雄回來,交給他。”

至於歸屬於私家的支線鐵路,那就是私家的事,官府不會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