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變遷(六)(第2/2頁)

丁兆蘭只查到包永年遇襲,之後的情況他也說不清楚,甚至包永年的死活都不知道。據他說,這兩日搜遍京師內所有年紀相仿的無名屍首,卻都不是包永年。因而也有可能是他已經逃出京師,或是躲藏在京師某處——甚至可能就是在章府內,誰知道他遇襲是真是假,又是誰下得手?

包永年與章援通過一清客暗中往來,這是肯定的。之後這位死掉的清客可以說是有些冤枉,說什麽暴病而亡,也要人信才是——屍體都被燒了,想要證明他的死因已然不可能,不過這麽倉促的做法正好證明其中有鬼。但沒人會為他喊冤。以章惇的權力,輕而易舉地就把這件事給遮掩下去了。

韓鉉有些顛三倒四地說著,甚至許多地方都是毫無來由的懷疑。

完完全全的陰謀論。

某些猜測,甚至讓韓岡都覺得啼笑皆非。

他笑著問兒子,“我就不信,你就沒想過這兩樁殺人滅口的事是為父做的。”

韓鉉悚然一驚,種種不可思議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難道……”

難道父親早就派人潛伏在章家內外,發現包永年和章援勾連的證據比丁兆蘭更早一點?為了切斷這一聯系,幹脆就遣人刺殺了包永年。

“不要想太多。”韓岡一看就知道自己的兒子鉆了牛角尖,“章援過兩日就要外放知縣了。”

“啊?”韓鉉一下子沒繞過彎,但還是在一轉念後明白了過來,“大人早就知道了?”

只是驚訝之聲難掩,韓岡是什麽時候知道此事的?

“是聽章子厚說的,他也跟為父通報過,也致歉過了。”韓岡解釋道。

章惇今日早間可是特意跟自己交代了,道理上不怎麽虧欠了,情面上也算是給足了,韓岡也不好過些日子再來為此事糾纏。

“父親,其中必然有詐!”

韓鉉眉頭緊鎖,他怎麽想,都覺得說不通。

如果僅僅是擔心因收容包永年招惹到父親,也不至於勞動到章惇親自出馬,甚至也不需要派人去刺殺,直接請人到府中,將之擒下來交給開封府,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但章惇沒有這麽做,而是設法將他給秘密處決了。私刑殺人,殺的還是有根腳的士大夫,傳出去對章惇也是一條能動搖他地位的大醜聞。而章惇是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的。

從這個角度來考量,那只意味著章惇殺了包永年,付出如此大代價的結果,必然是為了規避更大的風險,絕不僅僅是為了防止與父親的盟約破裂。

韓鉉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的推斷有道理。

只是當他告訴韓岡的時候,韓岡卻在笑著,“可惜還不能確定,應該說,幸好還沒有確定。”

諫言被韓岡忽視,韓鉉大為不滿。只是他也無可奈何,只能憤憤不平地離開韓岡的書房。

韓岡在他背後暗暗搖頭,自家兒子的性子委實太急躁了。但話說回來,整件事的起因終究還是在章家子身上。

“章家的小子,真不安分。”

韓岡絕不可能就聽信丁兆蘭一面之詞,更不可能因為一些無端的猜測就與長年以來的盟友反目成仇,尤其這兩天章惇更坦然告知他兒子犯下的過錯,韓岡就更不方便反擊了。

但丁兆蘭今天提供的線索,只是韓岡近年來搜集到的成百近千條證據之外的又一條佐證罷了。

章家的兩個兒子到底有多不安分,兩人身邊又有多少心懷叵測的小人,韓岡早就一清二楚。

甚至丁兆蘭所說的章援身邊的那位幕僚,韓岡手邊亦有相關的報告。只是負責那一條線的密探,並不清楚那就是韓岡要找的包永年,同時也只查到了其偽裝的身份。

帝室衰微,章惇又即將一手遮天,章家二子有些想法這也是難免。自家的兒子,年長的四人中,老大樸實,老三書呆,他們應當沒有太多的奢求,而靈活些的老二、老四,則都不免抱有一些幻想。

從韓岡的角度來說,他並非真的是聖人,只是現狀並不允許,同時迫不及待的做法,只會幹擾到他的目標。

他韓家世代寒素,根基淺薄,韓岡想要學楊堅那完全不切實際。必須要用血與火的清洗,徹底清除盤結成林的舊勢力,為新生的階層創造出一片得以蓬勃生長的空間,讓韓家紮下堅實的根基,才能再考慮更多。

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

但是章惇,他能不能忍得住?就算可以忍住,那他的兒子呢,他的幕僚和黨羽呢?人心復雜多變,無法預測,也無從確認。

韓岡沒打算毀諾,之前的默契是否能維系下去,就要看章惇如何抉擇了。

韓岡真心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或許,自己該做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