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新議(九)(第2/2頁)

如果說韓岡的用意是告訴議員們,“他們的體面,來自於大議會。任何破壞大議會規則的議員,都沒有體面”,同樣是說不通,因為韓岡即使有著警告的打算,也沒有必要對大議會只是旁聽,不參選議員,甚至不去主持會議,只是在會議開幕的第一天,上去發了言。這完全是南轅北轍,韓岡本人都不當一回事。

漢初,叔孫通為高祖制禮,禮成之日,文武肅然。高祖言:今日方知天子之樂。大議會若想取天子而代之,必須為之治禮樂,明綱紀,張威儀。如今卻反其道而行之,賤辱議員,哪裏可能達成韓岡之本意?

也許,韓岡的本意並非如他所說那般:天子垂拱,士大夫共治天下。先警告再驅逐,球場上的黃牌、紅牌都用在了議會裏,韓岡何曾將議會當一回事。

方興悄然瞥了宗澤一眼,一番磨難,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年輕的面龐依然顯得沉穩幹練。

“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呢。”方興不無嫉妒地想。

宗澤是新進的權中書舍人,雖還沒能進入議政會議,但一旦權字去掉,就是穩拿穩的議政了。對他人來說或許不容易,可對於宗澤,有韓岡鼎力支持,那就再容易不過了。

開戰前作為使者派去遼國,遼國入寇後便被耶律乙辛扣押下來,近日才從遼國被放歸。雖然有說法他是勞而無功,既沒有阻止遼國入寇,也沒有設法通報敵情,直到了官軍大勝遼國,才被遼人放了回來。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沒有降順遼國。但他有功名,有後台,韓岡硬是幫他把外界不利的輿論扭轉了過來,還以深悉虜情的名義,給了他參與對遼談判的資格。如果談判順利,簽訂對大宋有利的協定,這份功勞足夠他吃到議政會議裏面。

要不是方興也同樣議政在望,這嫉妒心恐怕就遮掩不住了。

他將注意力轉回到會場上,幹擾會議的行為受到處置,會議在蘇頌的主持下繼續進行。

大議會到現在為止,只有今天開始,才進入關鍵性的議題。之前只是讓議員們熟悉議事規則,討論的都是一些已有定論的議題,或是空中樓閣一樣的議題。

比如對遼戰爭的收益分配,剛剛收復的一部分河北故地該怎麽瓜分,一名江南的議員提出了議題,征得了另外九名議員的副署,由此進入議程。

官軍在前面攻城略地,後面的各大勢力的代表們就要協商如何分配這些收益,這當然是情理中事。總體上還是以持有戰爭國債的群體為首要償付對象。這一點在議會中得到了大多數議員——也就是關西、福建兩大勢力議員們——的認同。但參戰將士的手中因功受賞的地票,還要排在更前面兌現,議案中本無,但被六十名關西議員聯名提議為附加案,這一條則是很勉強才得到通過。

之後還是期貨的日本,高麗,南京道和西京道,甚至遼國剩下的土地,以及南洋的分配方案,也在議案中,不過這幾條爭論很多,最後擱置。實際形成的決議案,只有議案的一小部分。

還有滅遼的方略。滅遼是政治正確,沒有人敢於公然反對,最多私下裏說些酸話。但到具體的方針政策卻還是有爭論。

遼國如今大衰,是趁虛而上,一舉覆滅遼國,還是先敷衍耶律乙辛一段時間,先在家裏養一養傷,練一練兵,等到準備萬全,再誓師北上。

這些議題很重要,但都是些空話,開戰與否,決定於議會,而廟算方略,則擬定於都堂。

不過通過這些議案的決議流程,讓與會議員得到了一個鍛煉的機會,對議會如何工作有了初步的認識,也學會了遵守規矩,而不是像地方州縣議會裏一樣,廟會一般熱鬧。

國會議員的地域分配,是如這一回的一州兩人的平均,還是以戶口多寡來分配,或者按照各州稅賦數目來分配。

不管哪個方案,都有合理和不合理的地方,理應好生商討,找出一個各方面都完備的方案來。可惜的是,大議會中人太多了,一人一句,就要一天時間,哪裏能討論出一個名目?

謀不可決於眾人,宗澤可以肯定,以大議會成員數量之多,維持現狀的可能性最大。

最終還是一攤稀泥。

他現在分外想問一問韓岡,這一幕是否就是他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