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議(十八)(第4/5頁)

宰相此前遲鈍的反應,盛陶覺得韓岡是身處嫌疑之地,章惇則樂得看笑話,或許是不打算就此發言。至於現在,那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是釣魚呢。

他再望了眼已經遠去的李格非,他會是一個好魚鉤嗎?

盛陶沒有追上去與李格非打個招呼的打算。車輪緩緩停在韓忠彥的家門前。

李格非是韓忠彥的人,但這件事中,卻不知是站在了韓岡還是章惇的角度上辦事。作為韓忠彥的盟友,昨日剛剛會面過,盛陶卻全然沒聽到消息。他今日一大清早就過來,正是想問一問韓忠彥。

還是早上,韓忠彥卻是在後花園見的盛陶。

一盤殘棋未收,空氣中還有著濃重的燈油味道。假山上的棋室,正擋住了東升的太陽。半掩的窗戶望出去,能看見早開的海棠。盛陶垂眼看著棋盤,他這邊執黑,已經快要落敗了,比紅方少了一馬和一炮,一只紅車沉底,更有一炮一馬與車同側,局面岌岌可危。也不知是不是李格非故意相讓。

他對面是正襟危坐的韓忠彥。韓忠彥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紅通通的,煞是嚇人。看起來韓忠彥和李格非在這裏熬了一夜,不知為何又下起了象棋,只是最後兩人都沒有了繼續下下去的興致。

能與韓忠彥相對對坐,盛陶自不是普通人,同為議政之一,韓忠彥的重要盟友。以韓忠彥的家世,如何會將區區議政放在眼中,他的眼睛一直都放在更高的位置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在議政中能有多個同盟者,到現在為止,還留在京師議政行列裏的,也只剩盛陶一人。

盛陶跪坐得端端正正,“吾方才在門前,正見李文叔離開。李文叔在馬背上,身姿挺拔,意氣風發,看來是又有好消息了。”

韓忠彥指著盛陶的座位,“一刻鐘前,李文叔就坐在仲叔你現在的位置上。正好收到了議會那邊的消息,陳良才的提案已經得到了田誡伯的同意。”

“陳良才的議案具體內容是什麽?”盛陶不認為兩邊的議案會全然相同,主題能雷同已經是很難得的巧合了,要說具體條款都相同,那麽除了說是事先商議過,那就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韓忠彥對此卻並不在意,“這件事關鍵是給狗脖子套上繩子,至於繩子牽在誰的手裏,可以事後再論。議案拆分也不是什麽難事。”

盛陶皺眉,想了片刻,忽而問道,“師樸你到底許了李文叔什麽好處?”

提出新聞審查法案,其實要冒不小的風險,尤其是名聲上,不免要受到拖累。陳良才那等籍籍無名之輩倒也罷了,李格非在河北士林總算還是有些名氣,韓忠彥看重他也不僅僅是因為進士的身份。相州州議會,直接就姓韓了。九成以上的州議員,與韓家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這麽多可以選擇的對象,不缺一個進士。

再說了,名聲壞了,日後怎麽繼續參選?看李格非模樣,可不是被逼著去做的,更是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好處,才會如此意氣張揚。

韓忠彥搖頭,“什麽都沒有。”見盛陶不信,他解釋道,“如果這件事是我提出來的,那我肯定要給。可此事本與我不相幹,我又何必趟渾水?是李文叔自己有此想法,我已經幫了他一把,這還不夠嗎?”

盛陶呵呵冷笑,韓忠彥的話他只信一半,說不清其中有幾分是敷衍自己的成分。以韓忠彥的身份,如有要緊事,自不會對李格非說。李格非父子皆出自韓琦門下,但區區一名議員,又非智謀之士,只可能做棋子,做不得參謀的,但這事也沒必要拆穿。“師樸你哪裏是幫他,只怕是嫌局勢不夠亂。”

韓忠彥聞言大笑,“我這是學韓玉昆,準備渾水摸魚呢。”

“不!”盛陶冷然道,“韓岡他只是將水攪渾後,到自家的池塘裏面去養魚。”

攪亂別人,經營好自己,相比起渾水摸魚,韓岡這種行事風格,才是最讓人難以應對的。韓忠彥以韓琦之子卻屈居於韓岡這灌園子之下,足可見兩人的手段見識其實差了老遠。

韓忠彥卻不覺盛陶話中深意,反問道,“陳良才嗎?”

“更多!”盛陶輕嘆,“韓岡找曲珍那新任的太尉不會沒有盤算。”

“韓玉昆找曲珍,不是反過來嗎?”韓忠彥眼皮垂了一下,又擡起,問道。“難不成韓玉昆還打算支派曲珍做下什麽大事?韓玉昆有那個心,曲珍也沒有那個膽吧。”

“嗯。”盛陶灑然笑道,“這只是我一己之見。總是猜度太多。”

章惇有自己人可用,但韓岡離任之後,想要影響到京師政局,再多人手也不夠。垂垂已老的李承之,心思難測的張璪、為人反復的沈括,誰能挑起大梁?遊師雄、黃裳之輩,初入都堂,毫無威信。韓岡能做的就是憑借手中的武力了。曲珍可是關鍵的節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