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新議(二十二)(第3/4頁)

戴帽人說到一半,車夫就已經鐵青了臉,耐著性子聽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低聲喝道:“你好膽。”

“不是我膽大,是你們膽大啊。”戴帽人道,“韓岡是聰明人,退以待時,但還是忍不住要留下點東西,不幹不脆。而章惇,貪婪成性,必然會趁獨相之機,排擠韓黨。兩家遲早內鬥,你們只該靜待時機,轉機當在十年之內,而不是強出頭,引得章韓聯手鎮壓。”

車夫冷笑:“當真以為天下就你一人聰明,就沒人想到這些?當真以為什麽都不做,就能讓章韓二賊放過?當真以為範德孺他們是糊塗了?……”

車夫怒氣沖霄,卻見戴帽人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說話,突然間就盯著車窗外,“不對!”

“什麽不對!”車夫摸不著頭腦。

“那是韓岡的車!”

戴帽人猛地探出頭去,連帽子被車窗掀掉都沒有察覺。

“韓岡來了!”他退回來時,一把抓住車夫。

渾然不顧車夫臉上的恐懼之色,連鼻子都仿佛被融化的恐怖面容暴露在人前,此刻更加扭曲,一只筋骨畢露的手如鐵鉗般卡住車夫的手腕,力氣大得差點讓車夫痛得叫起來,“快去讓範純粹停下來!韓岡來了,韓岡過來了!”

“別發瘋了。”車夫用力掙脫他的手,同樣望著車窗外,“別發瘋了……”他低聲惶惑地說,“這時候,怎可能進得去?”

……

蘇頌從側門走上主席台,年近八旬的他,依然步履矯健。

緊隨其後的還有禦史中丞黃履,連日來主持會議,讓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精神同樣振奮。

八百議員全部起身,迎接蘇老平章蒞臨會場。

一幹人先後在主席台上落座,議員們也靜下來等待會議開始的宣告。

範純粹左右瞥了一下,王交緊張地捏著拳頭,江公望則面色平靜,呼吸卻粗重得胸口都明顯的一起一伏,他感覺到範純粹的目光,轉過頭來,勉強笑了笑,“這樣能讓心平靜點,很有效。”範純粹也笑了笑,低下頭再看看自己,手掌心中是滿手的汗水。

“別緊張,還有一陣子。”範純粹輕聲說。對同伴,也對自己。

臨時性的提案,要先通過表決,才能插入議事流程中。李格非、陳良才兩個提案,就是兩次表決。等到表決通過,進入提案的議事環節,就是他們上場的時候了。

其實可以在改變議事流程的表決時就開始表演,但針對提案進行阻擊,才能達到最為轟動的效果。

範純粹學著江公望深呼吸了幾下,自我感覺心情平復了一些,捏著拳頭,等著蘇頌的開口。

近千人的等待中,蘇頌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在今天的會議之前,先有個好消息要在這裏向諸位議員公布一下。”

蘇頌的話出於意外,緊繃的神經扯一下,範純粹稍稍動了動身子,仿佛鼓脹的皮毬,被泄掉了一點氣一般。

什麽好消息?會是什麽事?範純粹忽然就有點不好的預感。

蘇頌的說話慢條斯理,一句一停,傳話人的聲音跟著他一句一句地回蕩在大堂內,“我寧夏路官軍一部奉命北上,於十一日前,在大河河畔,全殲北虜偽帝耶律乙辛本部斡魯朵的三萬兵馬,收復故唐西受降城。”

轟。

仿佛一顆炸彈投下,大會堂中頓時就喧騰起來。

那是遼國皇帝宮衛的封地,也是當年趁西夏滅亡時,從中國手中偷走的最為肥沃的河套平原,更是漢唐統領大漠的象征之地。

官軍竟然毫無先兆地就攻占了下來。

河北的戰局連篇累牘,誰能想到,安安靜靜的西北,竟然突然間就爆出了這一個大新聞。

河北戰線暫時陷入了僵局,幾乎所有議員們都知道,久戰兵疲的官軍,短時間內繼續向北突破遼軍防線的可能性並不大了,都堂已經開始跟遼國議和的傳聞在京中更不是一日兩日。都以為這一次大戰,也就奪取了遼國的涿州,將國境線向北推進了百十裏,可誰能想到,都堂在河北戰場之外,又開辟了一個戰場,戰果又是如此喜人。

“平章,是誰為主帥?”

“平章,官軍什麽時候出發的?”

“平章,官軍出動了多少兵馬?”

“平章!”“平章!”“平章!”

議員們熱切地向蘇頌發問,突然而來的捷報,讓數百議員都陷入了狂喜之中。

只有少數人臉上看不見喜色,附和式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蘇頌先聲奪人,也讓範純粹的心開始向下沉。

“沒關系,只是小事。”他對自己說。

蘇頌雙手下壓,做著示意,黃履用力敲著他的小錘,大會堂中很快就安靜下來。

“諸位少安毋躁,好消息還沒有說完。”蘇頌輕笑著說道。

他環顧會堂,面對千百道期待的目光,“八日前,河東官軍一部奉命北上,攻克遼東勝州,此地,即故唐東受降城地界。還有南阻蔔各部。”蘇頌越說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已向朝廷降順,奉命橫掃北虜於河畔殘軍,故唐中受降城也同樣克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