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六(第3/10頁)

當然了,皮埃爾並不想娶西爾維為妻。太太是新教徒,那他在吉斯家的大好前程非斷送不可。況且他也並不喜歡她的性格:認真過了頭。不錯,得娶壹個能幫自己往上爬的太太。他相中了韋羅妮克·德吉斯,出身於籍籍無名的吉斯家旁系,故此他猜測這位小姐同樣野心勃勃。要是今天和西爾維定了親,那就得搜腸刮肚地想理由拖延婚期。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他聽見內心深處有壹個聲音,雖不響亮卻惹人討厭:壹個可愛的年輕女子會為他傷透了心,這麽做邪惡又殘忍。從前騙過的那些人,譬如寡婦博謝納之流,或多或少是自找的,而西爾維則單純無辜,不過是愛上了皮埃爾精心假扮的這個人。

但這個聲音不足以叫他改變心意。他已經邁上了通往榮華富貴的大道,這些疑慮不會叫他就此停步。同時,這聲音叫他發覺,自從離開托南克·萊·茹安維爾來巴黎之後,變化竟如此之大,簡直像改頭換面了。他暗想,這樣最好,從前我微不足道,不過是窮光蛋鄉下神父的私生子,但以後,我會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穿過小橋就到了城區,這是塞納河上的小島,島上的巴黎聖母院巍然聳立。教堂西面的廣場就是弗朗索瓦和瑪麗行禮的地方。此時廣場上架起了十二英尺高的露天臺子,起於總主教府,穿過廣場,通到聖母院門前,這樣巴黎百姓可以遠遠觀禮,同時王室壹家及賓客又觸不可及。臺子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群眾,各自尋找適合觀禮的地點。聖母院那壹端扯起了華蓋,使新人免受驕陽炙烤;華蓋的料子是繡了鳶尾花的藍絲綢,壹眼望不到邊際。皮埃爾想到耗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皮埃爾瞧見吉斯公爵疤面站在臺子上:他是今天的司儀。公爵和幾個提早來占好位子的小貴族起了爭執,命令他們讓開。皮埃爾擠到臺子近前,對弗朗索瓦公爵深鞠壹躬,但對方沒瞧見他。

皮埃爾又朝聖母院北面那排房舍走去。因為是安息日,吉勒·帕洛的書店沒有開門,對街的店門上了鎖,不過皮埃爾輕車熟路,繞到背面的印刷間入門。

西爾維跑下樓來迎他。寂靜的印刷間裏,兩人得以片刻的獨處。西爾維摟住他的脖子,張開嘴吻他。

皮埃爾暗暗詫異:假裝傾心是如此之難。他把舌頭探進西爾維嘴裏熱吻,隔著她裙子的緊身胸衣揉捏她的胸脯,但完全沒有幹柴烈火的沖動。

吻畢,她興高采烈地說:“他心情好著呢,上去吧。”

皮埃爾跟著她來到樓上的起居所,見到吉勒和伊莎貝拉夫婦以及紀堯姆圍坐在桌旁。

吉勒體壯如牛,脖子粗、肩膀寬,頗有力拔山兮的氣概。皮埃爾聽西爾維略略提過,吉勒有時候會對妻女和學徒動粗。要是叫他發現自己是天主教派來的奸細,不知會怎麽樣?他極力把這個念頭拋開。

皮埃爾先向吉勒鞠躬行禮,表示對壹家之主的尊重。他開口寒暄:“帕洛先生早安,您壹切都好吧!”

吉勒哼了壹聲算是回答,但並不是因為格外討厭皮埃爾,他就是這樣打招呼。

對於皮埃爾的殷勤,伊莎貝拉則較買賬。皮埃爾對她行吻手禮,她滿臉笑容,請他坐下。伊莎貝拉和女兒西爾維壹樣,鼻梁挺直、下頜寬闊,壹看就知道性格堅毅。雖然算不上美人,說端莊大抵是不錯的。皮埃爾想象她壹時興起,扮壹副媚人模樣。母女倆壹般的堅毅勇敢。

紀堯姆則摸不透。他二十五歲年紀,膚色蒼白,總是專心致誌。他來書店那天皮埃爾也在,而他隨即在帕洛家安頓下來。他手指上染著油墨,伊莎貝拉含糊地說他是大學生,可他又不在索邦的任何壹所大學,皮埃爾也沒在上課的時候見過他。他究竟是付租金的房客還是家裏的客人,西爾維壹家支吾以對。他談話的時候口風也很緊。皮埃爾很想探探他的底,又擔心對方察覺自己在打探,惹人懷疑。

皮埃爾進屋的時候,瞧見紀堯姆剛合上手裏的書,看似漫不經心,但還是透出壹絲不自然。這會兒書擺在桌子上,紀堯姆壹只手按在書上,似乎不想別人翻看。他沒準是在給帕洛壹家人講經。皮埃爾憑直覺認為,那是本違禁的新教書籍。他假裝沒留意。

寒暄過後,西爾維說:“爸爸,皮埃爾有話要跟妳說。”她向來直截了當。

吉勒說:“那就說吧,後生。”

皮埃爾最恨人家用“後生”這種紆尊降貴的詞稱呼自己,不過此刻只能不動聲色。

西爾維說:“還是私下說好。”

吉勒說:“我看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