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六(第4/10頁)

皮埃爾也想私下說,但他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我很樂意當著大夥的面說。”

“那好。”吉勒說。紀堯姆正要起身回避,又坐下了。

皮埃爾說:“帕洛先生,我願娶西爾維為妻,請您答允。”

伊莎貝拉低聲驚呼。應該不是詫異,她自然有所預料;所以應該是驚喜。皮埃爾瞥見紀堯姆壹臉震驚,忍不住想他或許暗暗對西爾維有意。吉勒則壹臉惱怒,怪人擾了他平靜的安息日。

吉勒不加掩飾地嘆了口氣,集中精神面對眼前的任務:詢問皮埃爾。他語帶嘲弄:“妳是個學生,拿什麽娶妻?”

“您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皮埃爾語氣親切;粗魯無禮還不足以叫他亂了方寸。他侃侃而談,說謊不費吹灰之力。“家母在香檳有壹小塊地,雖然只是幾座葡萄園,但租金尚可,我們不愁沒收入。”他母親給壹個鄉下神父當管家婦,身無分文,皮埃爾討生活全靠頭腦機敏。“等完成學業,我想從事律師的職業,令妻子生活無憂。”這兩句話相對屬實。

吉勒聽完不置可否,又接著問:“妳的信仰呢?”

“我是基督徒,希冀得到啟迪。”他料到吉勒會問,早已想好答案——只希望不要顯得太順口。

“說說妳所希冀的啟迪吧。”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皮埃爾不能公然說自己信仰新教,因為他並沒去過禮拜會,但又必須清楚地表明自己有心改宗。他開口說:“我有兩個困擾。”他裝出若有所思的困惑語氣。“第壹是彌撒。教會稱餅和酒是由耶穌的聖體和聖血變成,但是無論眼觀、鼻嗅、嘴嘗,都不像體和血,那麽何來‘變’之說呢?聽上去倒像玄學。”這些論調,皮埃爾聽壹些偏袒新教的同學講過。說心裏話,他認為爭論這種空泛抽象的問題簡直不可思議。

吉勒壹定全心認同,但不動聲色。“第二呢?”

“神父普遍從窮苦農人手中收取什壹稅,生活奢侈,該盡的神聖職責卻不去盡。”這壹點惹得最虔誠的天主教徒也怨聲載道。

“妳說這些,可要被關進大牢的。妳竟敢在我家裏宣揚這些異端邪說?”吉勒壹副憤憤不平的樣子,雖然裝得不像,但不知怎的,還是叫人害怕。

西爾維壯著膽子說:“爸爸,不用假裝了,他知道咱們的身份。”

吉勒大怒:“妳告訴他了?”他壯碩的大手攥成拳頭。

皮埃爾急忙說:“不是她告訴的。顯而易見。”

吉勒漲紅了臉。“顯而易見?”

“只要留心觀察——府上該有卻沒有的東西。床頭沒有掛十字苦像,門邊沒有供奉聖母的神龕,壁爐架上沒有掛聖家庭像。太太的裙子上沒釘珍珠——幾顆珍珠的錢您並不是出不起。女兒只穿棕色外衣。”他迅速壹伸手,搶過紀堯姆壓在手下的書,打開來說,“主日上午還在家裏讀法語的《馬太福音》。”

紀堯姆第壹次開口:“妳要揭發我們?”他壹臉驚恐。

“不,紀堯姆,我沒有這種打算,不然直接就帶城守上門來了。”皮埃爾轉頭直視吉勒,“我想加入妳們的行列,我想成為新教徒,我還想娶西爾維為妻。”

西爾維說:“爸爸,求妳答應了吧。”她跪在父親身前。“皮埃爾愛我,我也愛他,我們會非常幸福的。皮埃爾還會和我們壹道傳播真福音。”

吉勒松開拳頭,臉色也正常了。他問皮埃爾:“妳願意?”

“不錯,倘若妳們接納我。”

吉勒瞧著妻子,伊莎貝拉幾乎不易察覺地壹點頭。皮埃爾暗想,無論表面如何,她才是壹家之主。吉勒露出笑臉,這可著實少見。他對西爾維說:“那好。嫁給皮埃爾吧,願上帝為妳們的結合賜福。”

西爾維跳起來,先擁抱父親,又熱烈地親吻皮埃爾,這時屋外傳來壹陣歡呼,是聖母院外等待的人群。皮埃爾說:“他們也贊許咱們的婚事呢。”壹屋子人都笑了。

他們湊到窗邊,正好看到廣場。婚禮儀仗隊正緩緩走過高臺。打頭的是禦前侍衛隊,俗稱“瑞士百人隊”,袖口是雙色條紋,頭盔上插著翎羽。皮埃爾向下望的時候,長長的樂手隊伍正走過來,有的吹笛,有的敲鼓;樂隊之後跟著大臣,每個人都穿戴壹新,遠遠的壹團紅、金、亮藍、明黃、淡紫交相輝映。西爾維興奮地嚷:“皮埃爾,這好像是為咱們慶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