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俅(第2/2頁)

“多謝大官人提醒。”

劉無忌應了一聲,上前去收起畫架,高俅則小心拿了那幅粘在木板上的炭條畫,跟著劉無忌一起向潘樓街方向走去。

路上,高俅問道:“在下高俅,不知小郎君高姓大名?”

劉無忌道:“高大官人,小底劉無忌。”

高俅打聽道:“劉小哥,這武家畫齋到底出了甚底事情?”

“賣了贗品。”

“贗品?”高俅噗哧一笑,“我當甚底。”

雖然宋朝的商人大體上是比較講誠信的,假貨在大部分行業中都比較少見,但是古玩書畫市場卻是個特例。同後世的藝術品市場中贗品混雜的情況一樣,北宋開封的書畫古玩交易中也存在非常嚴重的造假行為。

北宋書畫市場上贗品泛濫,數量超過了真品百倍。根據宋四家之一的米芾在《畫史》中的記載“李成真跡見兩本,偽見三百本”,“吳道子真跡一二見,而偽見三百本”。

而在《畫史》上寫了許多造假作偽的事件和手段方法的米芾本人,其實也是個造假的高手。時常會借朋友書畫,回家臨摹,歸還摹品而留其真跡,以此留下惡名。而如米芾一般造假作偽騙人的北宋文人士大夫,更是數不勝數。

這些文人士大夫的參與,也造成了北宋書畫文玩造假官府基本不聞不問的情況——造假書畫的大多是讀書人,有些還有官身(米芾就是個官,而且還是將門出身的大藝術家),而被蒙騙的大多都是頗有身家的商人,所以也就沒啥好追查的了。

高俅的主子王詵同樣是個造假高手,米芾在《書史》中“揭發”,曾經親眼看到“王詵將他所臨王獻之《鵝群帖》染色做舊,再裝剪他書上跋於其後”。還說王詵“又臨虞世南帖裝染,使公卿跋”。

作為王詵的小吏,而且還在蘇軾府上任過職的高俅,自然不會把偽造名家書畫當成什麽罪過。

“贗品本沒有什麽。”劉無忌也說,“然則武大郎的阿爹,原是書畫官牙。”

官牙就是官府發牌認證的牙人(經濟人、中間商),負責替官府“和買”(實際上也有點強買的意思)物品,還兼著管理市場秩序,是牙人行業中的翹楚。

北宋商業發達,私牙(沒牌的)泛濫,但是官牙卻不多。而開封府的書畫官牙更是了不得,不僅要替宮廷、王府和官衙“和買”書畫,而且還要負責參與宮廷所藏書畫的鑒定,責任非常重大。

而且書畫官牙不是有門路就能做的,那是個靠眼力憑本事吃飯的活兒,所以能當上書畫官牙的都是開封書畫行的大家,平日裏不知道有多少家財萬貫的“好事家”出重金請他們掌眼,但看走眼的事情難免也會有的。

“這也沒甚底。”高俅卻毫不在意,笑呵呵地道,“作偽固然不易,識假卻是更難,便是大行家也難免走眼,按照行規辦理就是了。”

在宋朝,各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行規,書畫行亦不例外,販偽被識破該怎麽退賠,掌眼有誤該怎麽著,都是有規矩可循的。而且這些規矩對書畫官牙商人都是很有利的……這規矩本來就是他們自己定的嘛!

“可是事情涉及到了宮中……”劉無忌連連搖頭,“要包退的,武家一時拿不出恁般多的錢。”

“怎麽會?”高俅饒有興趣地問,“宮中買入的書畫都不甚昂貴,最多幾千上萬緡錢,若是贗品,入貨的價錢頂多上千緡,一個書畫官牙會虧不起?”

緡錢就是用繩穿連成串的錢,每串理論上應該有1000枚銅錢,不過北宋鬧“錢荒”,所以一緡錢只有770枚銅錢。而此時開封府的米價,大約是一鬥60-90枚銅錢,如果按其中位數計算,一緡錢約合十鬥米。

幾百緡錢對升鬥小民而言固然是一筆巨款,但是對潘樓街市集上開畫齋還拿著書畫官牙身牌的武家而言,根本不算是大錢。

另外,大宋官家其實並不是特別有錢,在大部分的時候,他們的口袋都叫文官們牢牢盯著,不敢亂花錢的。因此可以用來玩收藏的錢並不是很多,買不起太貴的寶貝。幾千上萬緡的東西,對宮中而言已經算天價了。

劉無忌搖搖頭說:“大官人有所不知,這次宮中同時要退七紙字畫,總共五萬余緡,而且還將武大官人和武大郎捕入開封府大牢,這大郎是十余日前才出來的……”

“這……”高俅這才臉色一變,“原來是有人要陷害武家啊!”

劉無忌點點頭,沒有說話。

武家的確是被人給害了,而且還害得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