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沒有最奸,只有更奸(一)

面對《文曲星旬報》的突然出現和開封府民間輿論的轉向,新黨總體上選擇了退縮。自六月十一以後,國子監也安靜了,禦史台裏也沒人折騰了,太府寺更是在蔡京的主持下爽快的把州北軍營的項目整個打包丟給了萬家行。對於宋徽宗把同文館的地皮以90萬緡發賣給萬家行的行為,崇政殿裏面的新黨大佬們也沒說出半個不字兒,倒是舊黨方面的範純禮認為非常不妥,提出了公開唱賣的建議……

不過新黨裏面還是有個把敢於向幸近奸臣說不的青天存在的,寶文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郭知章就是這麽一個以正直敢言著稱的郭青天。

在他看來,呂嘉問父子強拆州北軍營固然不妥,但是縱火之事必有內幕!

而武好古以高額補償拆遷軍營雖然表面看上去仁義,可是結果卻是最壞的——之前的強拆不成、軍營縱火,和現在商行的高價拆遷加在一起,等於封殺了官營房地產的前途。

以後誰還敢在開封府做官營房產生意?強拆不許了,補償價錢又高昂。再考慮到官營不可能精打細算,做成了也無多少收益,萬一惹出是非還鬧個丟官罷職,還不如賣地收稅……因為範純禮的建議,同文館地塊就成了最後一例私下買賣的地皮了,以後凡是官地出售,都得走唱賣行公開唱賣的路線了!

如果地皮都走了公開唱賣,短期看內藏庫興許可以被銅錢絹帛塞滿。但是內藏被塞滿的同時,豪商的財富則會以更快幾倍的速度積累——看看武好古那個奸商在“都亭驛”和“封丘門內”兩個項目中賺到多少錢就可想而知了。

在沒有涉足地產之前,武好古開設的共和行一年能賺到幾十萬緡就頂天了,可是進入地產行業後,一年上百萬乃至幾百萬都是可能的!

而且開封府的豪商可不止武好古一人,要不了多久跟風蓋房的就會多起來了。到時候,天下間的財富一定會以更快的速度集中到商人手中……

而大宋又不抑制兼並,如果出現大量豪商巨室,一定會加速土地集中的速度,到那時可就是無數升鬥之民上無片瓦,下午寸土了!

這天下,還不得大亂起來?

所以在曾布、安燾、趙挺之等人都選擇畏縮之後,郭知章仍然命令下屬繼續追查州北軍營縱火案……只要他還是權知開封府,這個案件就必須要查下去!

不過郭知章徹查的命令卻如石沉大海一般,一連多日,居然連個回音都沒有。

等到今日,這位郭大府終於有些不耐煩了,一大早就讓廳事(廳事是指權知開封府事的官衙)公吏,去將負責調查州北軍營大火一案的左廂軍巡院使文安邦和司錄參軍白時中都叫了過來。

和後世電視劇裏面總是以名偵探面目示人的開封府尹不同,真正的權知開封府事或權發遣開封府是不大管司法審理的,開封府廳事之下,有專門負責審案子查案子的機構,主要是司錄司(相當於法院)和左右軍巡院(相當於公安局)這三個衙署。另外,開封府的推官、判官和左右廂公事幹當官也有一定的司法管轄權力。

和後世法院只管審理,公安局負責捉賊的劃分不一樣,北宋開封府的司錄司因為負責關押證人(在宋朝當證人是會被關押的),所以也可以參與案件的調查。

而且上一任權知開封府王覿在第一時間就把參與州北軍營拆遷的太府寺廂兵和胥吏,都抓進司錄司監獄關起來了,所以開封府的司錄參軍白時中從一開始就參與了調查。

吩咐公吏去找白時中和文安邦之後,郭知章就在自己的廳事大堂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起了今天剛剛發行的第三期《文曲星旬報》。

這時天空中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水敲打在屋檐上,發出輕弱的噼啪聲響。

郭知章則蹙著眉頭,展開報紙,細細看了起來。今天的《文曲星旬報》上重點刊登了一篇介紹界河商市和北糧南運的文章。

這篇文章提出了一個過去沒人敢想的漕運路線——不走日益淤塞的運河,而是先將米糧自海州海運至界河商市,然後在界河商市換裝內河綱船沿界河-黃河-汴河進入開封府,或者幹脆就輸往洛陽白波(洛陽白波是汴河水運的終點,供給西軍的漕糧都是在白波登岸,再用車馬西運的)。

根據文章分析,這條運輸線路雖然看上去很長,但是成本並不高。因為海運是隨風而動,東南風起的時候海船北上,日行數百裏,從海州至界河也不過數日最多十日。它們便是不走這一路,也不可能逆風南下,只能在海州、密州等地待風等候。

而且海運的運力根本不是運河能比的,一艘海船運上數千石根本不是問題,每年停泊在海州、密州待風的海船總有上千艘,如果能有一半運糧北上,幾百萬石都能拉去界河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