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論道(五)(第2/2頁)

雖然因為理學大興,儒學的求道問道精神幾乎喪失殆盡,但是這也從另一方面反映了理學體系的完善。

因為理學可以比較完美的回答孔子的問題(儒家的大道本來就是個問題),那麽儒學的後進就不需要去求解問道,更不需要去向佛教、道教求解,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體系中就行了。這大概也可以解釋明清兩個時代中國人日益嚴重的保守主義傾向。

從某種角度而言,明清兩代的中國人,和宋朝、唐朝乃至更早前的中國人,在思維方式上是有很大不同的。

不過理學也有它的價值和作用,用西方人的標準來評判,理學其實是客觀唯心主義的一個支脈。在客觀唯心主義吧客觀精神——如上帝、理念、絕對精神、法則、眾生業力和天理——看作世界的主宰和本源,並且認為現實的物質世界只是這些客觀精神的外化和表現,整個世界都是由抽離物質的宇宙法則或意念的創造物。

用二程的話說就是“有理則有氣”、“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如果再要往上探究的話,理學的思想根源大概可以追溯到老莊一派道家理論。

不過以二程和朱熹為代表的北宋理學家們也不是單純為了做學問而腦補出天理這個現實世界的主宰和本源的,他們是為了完善儒學的思想體系以對抗佛教、道教而創造出“天理”這個概念的。

也就是說,二程和其他關、洛學者創造“天理”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對抗宗教。而他們對抗宗教的辦法,則是用天理的概念把儒學變得和宗教差不多,而且他們又在無意或是有意之間,走上了道德神學的路線。

所謂道德神學是基督教神學的一個分支,主張人生實踐要以宗教信仰為基礎,神的旨意乃是道德生活的第一原則。也就是“存天理,滅人欲”了。

而道德神學的路線,就是理學被後世批判的原因所在,以至於儒學本身都蒙上了保守和迂腐的色彩。

“老師,學生以為天理假說是可以和實證探索共存的。萬物都各有其理,其理可證。萬物又有共同之理,其理尚不可盡證。但是只要先證萬物之理,那麽最後一定能證天理之真偽。因此眼下天理雖不可證,但是卻可以假定其有。因此以實證探索萬物之理,乃是相輔相成的。”

“那是道!萬物自然之道!早就有了,二程不過是變了名稱而已。而且也沒有給出即物窮理的辦法,根本就毫無意義。”

“老師說的也對,不過二程先生的天人一理,將天理、道理合一的論述,還是有其道理的。”

“騙人的道理!既然萬物皆有其理,那麽人難道不是萬物之一嗎?人欲難道不是天理之一嗎?憑什麽說滅人欲才能存天理?”

“那是因為儒家先賢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二程沒有辦法編出一個神仙,就只能由道德入手,使道德和神教合一。以道德證天理,以天理為天神,以天神抗佛、道。”

“還是騙啊!裝出道德君子,其實就是倆騙子,等老夫入了開封府,一定好好說說程叔正。”

蘇東坡現在是了不起了,實證主義在手,批鬥起程頤的道德神學那叫一個得心應手,批鬥了一路,到了界河商市的武家大宅裏面,剛剛安頓下來,就又滔滔不絕批了起來。

而武好古則不想把程頤的那一條謬論完全打倒——要打倒道德神學還不容易?人欲和天理根本不對立,二程完全在瞎掰。實際上探索萬物之理就是一種人欲,探索的動力通常不是窮理,而是為了讓探索者可以發家致富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欲啊!要是無欲無求了,還窮個屁理?

可是理學這個道德神學的路線,武好古自己也想拿來用!要不然怎麽構建儒學的神學體系呢?

就在師徒兩人論道論得起勁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羅漢婢的聲音:“老爺,有伊川門人侯仲良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