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敵在開封府(一)

浩亹河大捷和仁多保忠歸順大宋的消息傳到洮西帥司所在的通川堡的時候,鐘傅、王厚和武好文正在帥司的節堂裏面爭吵。

哦,準確的說,應該是年輕氣盛的武好文一個人在和熙寧、涇原兩路經略安撫副使鐘傅吵架!

而王厚只是在為難,他根本不敢相信一個連京官都不是的選人,敢和兩路副帥吵架。鐘傅可是正六品的文官,堂堂的朝臣,還是蔡相公的心腹啊!

武好文的後台韓忠彥早就倒台去判大名府了,他怎麽敢和鐘傅這樣的大員吵架?難道右相蘇東坡力挺他?好像蘇東坡也不可能為了一個選人去壞了官場的規矩吧?

官場的規矩,就是文官比武官牛,同樣是文官,官大一級壓死人,況且鐘傅大了不止一級!

而且鐘傅提出的要求也不過分……他不過是不相信殿前騎士和禦龍猛士的斬首、生俘數字,想要減少一半而已。

這種事情在西北軍中很多見的——報功的斬首不一定是斬出來的,很多時候是上級下級商量出來的。

下級報1000,上級給你打個對折算500,一點不過分啊……哪有武好文的話說得那麽死,快四萬的斬首生俘都是真的!少一個甘願待罪聽參。

這不是不給鐘傅面子嗎?不能這樣做官啊……

“不行,絕對不行!”武好文的腦袋搖得跟個波浪鼓似也,“殿前騎士和禦龍猛士的斬首、生俘數字絕不會有假的。因為他們的斬首、生俘是可以換到開封府的房子的!所以高太尉、王太尉一定會嚴格點驗,不會容他們虛報冒領的。”

武好文還真沒說錯,高俅高太尉真的是很認真在數人頭、發房契、打白條……他這個官,說穿了就是靠媚上逢迎,但同時還是能分清楚輕重緩急。現在趙佶一心想建功立業,高俅當然得用心數好人頭了,這個又不難,要再辦砸了,官家的寵幸說不定就沒有了。

至於撈錢喝兵血什麽的,他高太尉現在還稀罕這倆小錢?他跟著武好古投了共和行,投了界河商市,身家早就不止一個百萬緡了。

按照北宋官場上的邏輯,他已經是德不配財了——多大官才能撈多少錢啊!他的錢都撈到宰執級別了,官才是個使臣。而且他也不似武好古是憑著賺錢的本事做官,帶著官家和勛貴們共同致富。

所以深諳官場潛規則的高俅現在早就不撈錢了,他得趕緊攢功勞升官兒!如果能打出一家將門,這份富貴才能安穩的傳給子孫。

“不會嗎?”鐘傅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他可是堂堂的兩路副帥,而且還在西北軍中多年,是輔佐過李憲和章楶的老臣了。

現在居然被武好文這個嘴巴上毛都沒長齊的後生晚輩這樣懟,他能不生氣麽?

“不會!”武好文連連搖頭,“下官可以為高太尉、王太尉擔保。”

鐘傅哼了一聲:“你擔保?你一個選人,你有何資格擔保?”

武好文被他一懟,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敬了。其實他是有這個資格的,因為趙小乙和馮二娘已經建立了不大純潔的友誼……

王厚不知道武好文的特殊背景,卻知道鐘傅的厲害,上一次開拓河湟的時候,鐘傅就是勾當熙河、涇原、秦鳳三路公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光是這個資歷,王厚就得幫著他說話。不過王厚也在開封府呆過,知道武氏兄弟都是官家的寵臣。而且武好文的哥哥武好古還是右相蘇東坡的得意門生。蘇東坡雖然對付不了蔡京的心腹鐘傅,但是要整自己這個武資的洮西安撫還不是小事一樁?

王厚說真的都有點羨慕自己的對手嵬名察哥了,察哥只需要琢磨怎麽收拾敵人,不必考慮興慶府那邊射來的暗箭和各種各樣的瞎指揮。

而大宋的武官,永遠得一邊和敵人打仗,一邊應付沒完沒了的政爭,還得忍受文官的欺負,還得被官家或者一竅不通的文官瞎折騰……

面對兩個後台都挺硬的文官的爭吵,王厚也真是左右為難,只好開口打圓場:“不如這樣吧,暫時不要上報斬首、生俘,待鐘使相派人調查後,再行上報如何?”

鐘傅正想點頭答應,武好文卻道:“斬首、生俘數目已經上報官家了。”

“已經上報?”王厚一愣。

“是暗入文字!”武好文的回答讓鐘傅和王厚都吃了一驚,“殿前騎士和禦龍猛士乃是天子親兵,一舉一動,都要及時上報天聽。所以下官和高太尉,早就通過走馬上報了。而且高太尉已經把400張房契發放下去了,不足部分還打了欠條了。使相難道以為我們還能收回那些房契麽?”

“怎地不能?若有虛報冒領,就該收回格賞,還要從重治罪!”

鐘傅本來就被武好文惹得有點火了。自己一個兩路副帥,居然被一個選人當面頂撞。如果這個武好文是個武官,他早就下令拿人並且軍法從事了。可武好文偏偏是個進士出身的文官,而且還是個有後台的進士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