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臭名昭著紀憶之(二)

“阿拉丁,你可知道哈裏發和巴格達要大難臨頭了嗎?”

在“真主至大”號大食式槳帆戰船的艙室內,紀憶見到了已經接管阿拉丁商會的白思文。他管白思文叫“阿拉丁”,這是因為每一代白家當主,也就是阿拉丁商會之主,都自稱“阿拉丁”。“阿拉丁”是一個可以繼承的“商人名”。

順便提一下,使用一個不變的“商人名”代代相傳,在古代中國是比較流行的。紀憶的家族也是如此,當主的商人名是“紀白”,又稱東方紀白。這一任“紀白”是紀憶的堂兄,本名叫紀雲。

“哈裏發有突厥人護衛,還有真神庇佑,是用不著我一個商人操心的。”

這樣的話,白思文當著武好古的面可不敢說。因為這話有點向著哈裏發,是把自己當成了哈裏發的子民,而不是趙佶的子民……不過紀憶是魔教徒,和哈裏發的子民肩碰肩,誰也別瞧不起誰。

“既然阿拉丁兄言商,那麽咱們就在商言商吧?”紀憶看著白思文,“令郎可帶來了?”

白思文明白紀憶的意思,僵硬的點了點頭。

“那等會兒就讓他和我走吧……”紀憶笑道,“這一路上正好教導他一些儒學,再過幾年,可以讓他去試試科舉了。”

這是在索要人質。

“孩子讓他跟著憶之兄,不過不必教導了。”白思文搖了搖頭,道,“白家子弟,以後不再考科舉了。”

“什麽?”紀憶一愣,“為什麽不考?都考了那麽多代了,興許就中了!阿拉丁啊,我可聽說你家大郎是泉州有名的神童。”

白思文看著紀憶,“憶之兄,令郎還打算走科舉通達的路子?”

“那是啊!”紀憶道,“如果小犬有做文章的天賦,就叫他走左榜的路子。要不然就去讀格致學宮,將來做個右榜進士……阿拉丁,你為何搖頭?”

阿拉丁正色道:“憶之,我當你家是虔誠信仰光明神的,沒想到……居然也學了實證和天理邪說。”

這有關系嗎?

紀憶居然沒有想明白!

他雖然是個摩尼教徒,但他骨子裏還是個中國人,思維方式是從《周禮》傳下來的,講究的是敬神,而不是信神。他拜光明神只是因為比較“靈驗”,保他家升官發財罷了。要說是狂信徒,他可差太遠了。

而白思文家族雖然在中國生活了許多年,但是思維方式卻還是正統的天方教徒。他是信真神的,也相信穆聖是真神派到人間最後的使者。

所以他和紀憶的思想本源是不一樣的。紀憶可以同時接受“實證主義”、“理性主義”、“摩尼教”、“佛教”、“道教”、“天理說”——這廝一樣燒香拜佛算命看風水。

但是白思文就不能接受這些,雖然他喝酒吃豬肉,但是他不會燒香拜佛打卦問蔔,也不會找個道士去給祖先尋一個什麽寶穴。對於將神置於“假說”,要用實證去檢驗,用理性去推斷的實證派儒學,當然是反感到極點的。

這是瀆神的學問!

如果不是雲台學宮的博士們看上去都很會講道理,他早就去找他們講理了。

當然了,白思文也不是什麽狂信徒。如果不是《實證論》和《理性論》中有太多瀆神的觀念,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泉州那邊,不少人已經恨透了雲台學宮了!”白思文看著紀憶道。

“是嗎?”紀憶有點緊張,“他們想去雲台學宮找論道?”

“不會的。”白思文搖頭,“天方教徒是不和瀆神者論道的……”

是啊,好好的論道就是在質疑神!如果不好好的講道理,而是要講以德服人了……武裝博士的“劍盾流”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被砍了都沒地兒說理去。

白思文壓低聲音:“但是會有人阻擋我們的西行!”

“誰?”

“三佛齊最多見的人名是什麽?”

“蒲!”

紀憶眉頭皺了起來。

三佛齊語言中的“先生”可以音譯成“蒲”。所以就有一些三佛齊開買賣的天方教商人入鄉隨俗,也自稱“蒲某某”,就是某某先生的意思。而當他們把生意做到中國後,“蒲”又變成了姓氏。

所以在廣州、泉州有不少天方教徒是姓蒲的。其中勢力最大的,就是廣州蒲阿裏(這也是個商人名)。

“蒲阿裏敢和朝廷作對?”紀憶臉色放沉,“這是造反!”

“蒲阿裏當然不敢。”白思文道,“但是三佛齊的蒲家就敢了……他們家在三佛齊經營了幾百年,是那麽容易動搖的?”

這個時代阿拉伯海商可以長期壟斷東西方貿易的暴利,一半的原因就是在馬六甲海峽的長期經營。

雖然當地的三佛齊王國並不信奉天方教,而是深受印度文明的影響,使用梵語,信奉佛教和婆羅門教。但是天方教商人在海峽地區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