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關隴的幽靈(一)(第2/2頁)

“鄉約、鄉兵、鄉學……好像還少了什麽吧?”武好古問。

他當然知道蘇轍開出的是個什麽樣的藥方——界河商市和京東商市代表是邁向資本主義不歸路,而“鄉約、鄉兵、鄉學”所代表的其實是封建化。

“還少了什麽?”蘇遲其實也是個汴梁子,並不了解鄉村的真實情況。

“還少了鄉紳。”上了年紀的趙佳人插話道。在被武好古所用之前,他其實就是大名府鄉下的地主——要不是地主,他也不可能沒完沒了考那麽多年科舉。

所以他是了解鄉村情況,也知道比較保守的地主階級士大夫們在打什麽算盤。

“無紳不治鄉。”趙佳人道,“朝廷治理只到縣,在往下還是得靠紳。東邊是紳商難分,不少士紳兼營商業而成巨富……而陜西這邊,恐怕多的是豪強士紳,又是不同了。若要妥善安置西軍將士,那麽就要以軍將為鄉士,兵丁為鄉民,以鄉士治鄉約辦鄉學,同時再授予邊遠官地……根據官銜高低授予不同數量,還要嚴禁買賣,減免租稅。”

趙佳人的想法,其實就是要將西軍從傭兵集團轉為一個以土地為基礎的府兵集團,同時再最大程度固化其原有的階級。

固化鄉村的階級,大概也是中國鄉村士大夫的夢想吧?科舉制度理論上說可以起到打通底層上升通道的作用,但實際上底層農民子弟根本沒機會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壓根考不上進士。科舉的上升通道和他們沒有關系。倒是在界河商市、京東商市之中,底層民眾上升的機會更多。

因為商業活動、科技創新和殖民活動本來就是顛覆性的……大宋最底層的沙門島上出來的壞人,現在有不少已經在殖民擴張中翻身了。哪怕沒有什麽機會,只要跟著紀大壞蛋出海的,至少都有五十緡的年入,而且在南心島上人人都分到了黃金,回頭搶完迦陀訶又可以再分一回金子。幾年“冒險”回來,誰不攢個幾百緡的,一定是賭錢輸光了的倒黴蛋。

有了幾百緡的積蓄,海州附近上百畝的水田也有了,怎麽不是階級上升了?這還是沒有什麽好運氣,也沒什麽大本事的。如果運氣好,本事大的,在南心島那個“冒險家的樂園”混成大富豪,或者弄個殖民地總督當當也沒一定。

這種上升通道可比當了佃戶還夢想供兒子讀書中進士靠譜多了——武好古很懷疑大宋一朝有沒有出過一個佃戶進士?

不過大宋因為沒有秀才、舉人兩個長久的“功名”,而且也不限制土地買賣。所以地主階級知識分子們地位也不是特別牢靠,往往得靠抱團取暖的義門維持。

而以“鄉約”的形式確立鄉紳的統治地位,也是一個思路,但是鄉約的實驗並沒有在藍田縣以外的任何地方取得過成功。

現在,蘇轍、蘇遲兩父子又借著裁撤整理西軍的機會,想再試試鄉約的路子。

不過蘇大胡子和他兒子一定沒想清楚西軍武士集團和普通的士大夫地主之間的區別——西軍一旦在裁撤整理的過程和土地掛鉤,並且建立起“大鄉紳——小鄉士——鄉兵、鄉民”的等級體系,搞不好就是關隴武士集團的復活了!

“伯充。”武好古問,“你覺得趙機宜的想法怎麽樣?”

“可行!”蘇遲馬上就點了頭,“只是土地怎麽分配?西軍人數不少,如果要妥善安置,不知道需要多少土地?”

“土地有的是!”武好古一笑,“而且西軍也沒多少精銳,扣除已經給了土地的弓箭手,最多就是四五萬精銳……這還包括了各家的效用士了。安置平均每人400畝土地計算,也就是2000萬畝。陜西六路沒有那麽多官田,加上朔方路和靈州就差不多了。靈州還有30萬畝水田呢!那可是一畝能頂幾畝旱田分出去的。現在的問題就是朝廷能不能同意分配西北三路的土地,以及西軍將門能不能支持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