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蘇家灣的起源

大觀四年十一月末,北方大地已是銀裝素裹。而東南沿海最繁華的都市泉州,這些日子也籠罩在淒冷的風雨之中。這裏沒有漫天飄洋的雪花,沒有冰凍三尺的嚴寒,卻也有一種陰冷潮濕的寒氣。就是那種一點寒意,卻能透進骨髓裏面的感覺。

至少對上了年紀,氣血以衰的蘇轍而言,這種陰冷潮濕的冬天,並不好受。

州衙後院的內廳中,擺著一只紅泥火爐,爐上煮著一壺福建女兒紅。酒香馥郁,就在偌大的廳堂裏面浮動。

蘇轍抿了一口老酒,夾起一顆下酒的果子放進嘴裏,閉上眼睛咀嚼品味。

堂下,幾名文士正襟危坐,誰也沒開口。他們看著蘇轍,等待著這位退居泉州,悠遊山水的前任宰相的發問。

這幾人,都是蘇轍的門徒幕僚,還有一個是他的兒子蘇適。

“值一百五十萬嗎?”

蘇轍突然開口,顯得有些沒頭沒腦。

不堂下坐著的人,卻明白蘇轍話中之意,其中一人忙起身道:“回相公話,那台灣島不過是蠻荒之地,而瘴痢橫行,根本不值什麽錢。澎湖諸島稍微好些,但也就是漁夫海商歇腳的島嶼。兩處單論稅賦出產,是無論如何都不值百萬的。但那裏卻是東南之鎖鑰,腹地之屏蔽。”

蘇轍眉頭一蹙,自言自語道:“東南之鎖鑰,腹地之屏蔽……早年間卻沒有人這樣說的。”

腦海中,旋即浮現出一條懸掛著萬字符旗的槳帆戰船,氣勢洶洶,橫行海上。

武好古可不僅有陸師,還有一支足以和紀憶的海路市舶制置司水師抗衡的海軍。

正因為這支海軍的存在,台灣島、澎湖列島的戰略地位,立即就顯現無遺了。用東南之鎖鑰,腹地之屏蔽來形容台灣澎湖,也就非常貼切了。

“既然這麽要緊,那武好古為何肯讓給咱們?”

蘇適接過話題,回答道:“大人,武好古一來缺錢,難以維持台澎的據點,二來希望扶一把咱們蘇家,好去牽制紀家的勢力。”

蘇轍聞聽,卻眉頭大皺。

“我們蘇家什麽時候和紀家海商肩碰肩了?”

蘇家是宰相門第!蘇轍、蘇軾、蘇遲,兩世三公了。紀家雖然出了個紀憶,但終究是個商家,而且紀憶因為某些原因,是注定不能當宰相的。

“大人,我們蘇家現在憑什麽和紀家相比?”蘇適自設一問,然後自問自答道,“紀憶可不僅是海路市舶制置使,他還給自己謀到了一個南洋大都護的名號,把三佛齊市舶司變成了大都護府的轄區,把南心島商市變成了星州,還效仿幽州,在星州施行共和……雖然紀家還不能牢牢控制星州,但是半州基業,紀家還是穩穩拿著的。我們蘇家有什麽?怎麽和紀家相比?”

“紀憶之的所為,是人臣應當做的嗎?”蘇轍問。

蘇適想了想,點點頭道:“兒子認為紀憶之的所為,沒有違背人臣之禮。星州共和與國於民都是有利的,半州基業,也是紀家應得的。如果紀憶之所為,真的有所不臣,那我們這樣的忠臣,就應該挺身而出去拿下台澎了!”

還有這種說法?蘇轍腦筋一時沒有轉過彎,只是愣愣看著兒子。

蘇適道:“紀憶之如果也是亂臣賊子,那台澎的地位就更加要緊了!怎麽能不牢牢掌握在朝廷的忠臣手中?”

蘇轍只是搖頭,“那是紀憶之遇上了當今官家,若是換成了任何一位先帝,都容不得他。”

“容不得,也只能容了。”蘇適道,“紀家如果放棄星州,武好古就會接收那裏。以後西洋海貿的命脈,就全在武好古之手了。至於台澎,情況也是一樣的。我蘇家不要,武好古就不會退出。等他把高麗、日本都抓牢了,就該以台澎為據點,和紀憶之爭奪東南海上了。日後他如有不臣之心,台澎就是他收取東南的據點!大人,您覺得我蘇家世受皇恩,難道就不應該挺身而出,為國分憂嗎?而且官家寬仁,不問幽州,姑息河西,對於紀憶之在南洋的所為也睜一眼閉一眼。我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海上殖民這事兒,看來也是需要競爭的!

壟斷總是低效率的,搞殖民開拓也是一樣。歷史上歐洲人搞殖民為什麽那麽起勁?還不是搶地盤的太多,你不搶,別人就搶先了。而泱泱大中華,對於近在咫尺的台灣島,也是那麽多年不動一下,原因還不是沒有人爭?

如果說台灣是瘴痢之地,沒有多少經濟價值,那麽河湟之地又能有多少收益?從王韶開始,弱宋扔在河湟的本錢要是砸在海上,新大陸沒準都能圈下來了。

可是海上的東西沒有人爭搶,似乎也不會有威脅從海上而來。所以宋朝這幫目光長遠,會下大棋的士大夫官人,就永遠也想不到去海上圈點地盤以備不時之需了——哪怕在後來的蒙宋戰爭時,他們也沒想到在海外搞塊地盤作為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