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軍國(五)

蘇轍向來是信佛的,在隱退之後,更是不問世事,謝絕賓客,終日默坐參禪,鉆研佛經。

蘇適抵達洛陽江邊的遺老齋時,剛過了申時,正是老頭參禪的時候。所以蘇適入了遺老齋,直接就往後院的佛堂走去。

佛堂在一片樹林之後,並不大,建築非常樸素,四周頗為清凈。蘇適邁步走到佛堂門口,探手敲了敲房門,便聽從裏面傳來一個沙啞而又低沉的聲音:“便進來吧。”

蘇適推開房門,邁步走進了佛堂。

只見佛堂中,供奉一尊佛陀像。佛龕前,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盤坐在蒲團上,背對著蘇適。不用說,就是蘇適的好爸爸蘇轍了。

“大人,孩兒蘇適前來請安。”蘇適恭敬的請了一禮。

聽見寶貝兒子的聲音,蘇轍轉過身,露出一張慈祥的老臉兒。

“適兒,坐吧。”蘇轍笑著,“陪為父論一論佛理吧。”

佛當然也有理,沒有道理,怎麽可能在中原傳播甚廣?

佛教可不比西學,後世的西學畢竟是在中原勢力衰弱的時候才東漸做大,幾十年間掃蕩理學成為顯學的。而佛教卻是在漢朝傳入,歷經兩晉南北朝,直至唐宋,經久不衰。

而且佛教的傳播和印度阿三的國力一點關系沒有。

這說明佛教確有其理,而中土的儒學,確有其不足。

現在儒家的不足被《天理說》基本補齊——哲學上是補齊了,但是編故事還有個過程。比如怎麽構造天理教的天堂、地獄,怎麽給“天理”這個概念賦予一定的人性。都得由河西天理教和大周博士團的後來者去編造……

而蘇轍這個档次的大儒,當然不會被上西天,下地獄之說迷惑。

讓他醉心的,則是佛教的空無之說。以空無對天理,的確是針鋒相對。

不過蘇適今天卻沒有心思和父親論什麽佛法。

他在父親跟前盤腿坐下,“大人,孩兒要一趟遠差了。”

“出遠差?去鹿港?”蘇轍白眉一皺,“是不是台灣島上的生番又鬧起來了?”

台灣島上有一些原始部落,大部分時候會和上島的漢人和平相處,不過有時候也會打鬧起來。

打當然是打不過漢人的,上島的也不是什麽好人。都是福建一帶的海賊團夥(同時也是海商),他們不方便在福建沿海設立據點,幹脆就在台灣島上,合法屬於各家的地盤上建了港口堡寨,長期定居。

順便一提,傳說中的瘴痢,並沒有給這些海賊造成太大的損失。

因為現在是小冰河期,冬季的台灣島上經常下雪,根本沒蚊子,自然不會傳播痢疾。而且武好古領導的沿海市舶制置司早年開發台灣的時候,又采取了秋季上島施工,春季撤往澎湖施工的方法。最大限度避免了瘴痢之害。

這個方法也被後來者沿用,一年只開工六七個月,等到開發出一片比較幹凈的區域之後,再長期定居。

雖然痢疾仍然沒有辦法避免,但終究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而隨著島上漢人控制的地區越來越多,番漢矛盾也就不可避免。

蘇適這個“州主”也就要經常上島去當個和事佬。

“不是去台灣。”蘇適苦笑道,“是去交趾。”

“去交趾?”蘇轍一愣,“去做什麽?”

“去查交趾郡王的不臣之罪。”

“交趾郡王不臣?”蘇轍眉頭皺著,“那還用得著查?這事兒誰想出來的?是不是朝中又有奸臣要開邊釁了?待老夫上奏彈劾他!”

“大人啊,這次要開邊釁的是大哥兒……您還是不要彈劾他了,他也是一心為國家著想。”

“什麽?大哥兒?蘇遲?”蘇轍胡子都吹起來了,“他,他為何要開釁交趾?才太平幾日,又要打仗,還萬裏迢迢的出兵,圖個啥啊?”

“還不是叫武學學宮那票生員,還有周國、河西兩家給鬧得?”

蘇適道:“現在朝廷是左右兩難,現在府兵改革已經失敗,河北、河東的禁軍又在和遼國的作戰中紛紛瓦解。西軍又因為府兵制改革,只能長久維持六將的兵力,再加上朔方四將,開封四將,朝廷就只剩下十四將可戰之兵了。即便滿員,也不過七萬戰兵……而朝廷為了牢牢掌握這七萬戰兵,也只能咬著牙辦好武學學宮了。可是武人有了學識也麻煩,自以為比東華門外唱名的好漢能幹,種種不滿和牢騷也就多了。所以大哥就想了這麽個辦法,給他們找點建功立業的機會,省得他們這個不滿那個不滿的。”

這可真是不怕武官會打架,就怕武官有文化啊!

沒什麽文化的武官總是比較好操弄的,可是從慕容忘憂開辦兵學司到現在,軍校已經辦了十幾年,不僅水平越來越高,而且的確培養出了一批能真善戰的將領。

雖然這批文武雙全的新式軍官不好控制,可是朝廷不依靠他們,只怕連最後的七萬戰兵都得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