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仆對話

京中算得上軍方人物,還能提供庇護的,也就剩下李靖和秦瓊。然而麽……前者身份尷尬,後者身體尷尬。

“郎君,皇後請郎君與宴,可有甚麽計較?”

“坦叔寬心就是,不曾為難則個。”

“那便好,那便好。”

老人家點點頭,眉頭稍舒,這才又道,“若是這京城呆不得,必保郎君安全離京。便是皇帝也不算個甚麽。”

“哪有那般嚴重。”

張德笑了笑,寬慰著坦叔。

一把年紀,哪能還讓他去拼命,盡管坦叔是經歷過前隋外加南陳總計六個皇帝升天的老把式。可如今的張德,豈能會被什麽天可汗聖人可汗嚇住,總計要想弄死他張某人,兩包火藥塞滿鋼珠,也能讓李世民死無葬身之地,沒什麽好怕的。

至於長孫皇後……如果沒有他給予的金山銀海鎮壓後宮,乃至長孫家族要在重重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她只有接二連三給李皇帝生男生女來給家族續命。

而在徹底跟張德勾搭成奸之前,長孫沖難成氣候。在張德那裏,長孫伯舒覺醒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於是,便是最瞧不上他的老江湖,也要說一聲,長孫家後繼有人。

“郎君只消記得,有萬般的難處,還有家裏人。”

“坦叔放心,放心吧。”

老張讓坦叔坐在椅子上,親自倒了一杯茶之後,“只這禁商的公文成了廁紙,我便是事成一半。莫說是皇帝,便是三皇五帝挨個出來,也是無用的。坦叔,我是神童,我是孽障,我是祥瑞啊,哪能十八歲就命喪黃泉?”

“郎君,這李皇帝做事,胃口極大,比他家大人還要厲害三分。弘慎公算是本家允文允武的人物,卻也及不得他三分。比之楊皇帝,都要強了許多。”坦叔還是有些擔憂,“某只是個廝殺漢出身,卻也不懂這些門道,楊皇帝封賞那會兒,也不懂甚麽幾品甚麽散官甚麽加銜。不過,某卻是知道的,郎君在河北做的那些事情,放楊皇帝那會兒,早有人造反了。不說河北,就是登萊江淮還有塞上,也是要有人造反的。這如今沒人造反,大概是有人吃了甜頭,李皇帝也吃了甜頭。不過,將來要是有人造反,李皇帝這等人物,哪有自己去尋死的,肯定拿郎君的項上人頭一用。”

頓了頓,坦叔眉頭微皺:“按說當初郎君應了李皇帝的謀算,娶她一個閨女便是!”

“哎呀,我的叔,想的深沉了。”

老張拿起一顆核桃,手指一撮,指關節和核桃,都嘎啦嘎啦作響,“要是前兩年,倒也前怕狼後怕虎,如今麽,卻是不怕的。不過,李氏公主,是萬萬不能弄來鎮宅,養作別宅婦,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芷娘那裏,若說純屬兩情相悅,便是騙人的。當初安利號的勾當,總是算計了一些。我這等心機不純,多少還講一點良心,覺得虧欠了她的。總之,若只是勾搭個公主,與我而言,何難之有?”

坦叔微微點頭,卻也不解。

“只是,我若同李家的公主真做夫婦,怕是就徹底綁在了一塊,糾纏不清。坦叔你想,貞觀三年,長安城內,尚有人開墾田地種糧。貞觀八年,五年過去了,京城圍著車水馬龍不種地的人兒,有幾多?”

“少則三四十萬,多則九十百萬。”

“便是了。”

張德目光閃爍起來,有些扭曲的興奮,帶著幾分邪性:“此時大家胃口還不算大,只這百萬千萬貫的當口,也能吃的開心。可十年二十年後,扶桑三韓的金礦銀礦挖出來,怕不是一億貫都喂不飽。總有一天,沒什麽吃的了,就要吃人。這人,不但要吃士農工商,還要吃勛貴門閥,豪強世家,再吃皇帝老皇帝。我若是藏在人堆裏,那還能活上幾個兒子孫子重孫子,我若是在帝王家作客,怕不是連皮帶骨,都成了田裏的糞肥。”

坦叔愣神了一會兒,只想著楊皇帝征遼後的心酸事體,又想著二十年前中原那亂戰如粥的場面,暗忖:郎君說的這個,怕不是和瓦崗的那档子也差不離了。

他卻也不懂的,不過也能琢磨,也經歷過那般多的造反聚義。各色的名目,各色的號子,就是不曾見著漢高一般出身的人物熬出頭。

“郎君說的在理。”坦叔很是鄭重地點點頭,“便是造反,也就見了朱漆塗門的人家吃上了肉。李皇帝這家,貨不賣他也不虧。”

五年啊,僅僅是五年,新老貴族在針鋒相對的同時,為了迅速地積累實力碾死對方,完全是本能驅使,使得他們走到了張德的周圍。就像是餓虎撲食,就差這百幾十斤一般。

老張在挖帝國主義墻角不假,然而新老貴族爭鬥的同時,何嘗不是不知不覺也在跟著挖墻角,然後高舉“忠君”的旗幟,屹立不倒?

如果說老張是“雄關漫道真如鐵”,那麽李勣也好張公謹也罷,亦或是尉遲恭長孫無忌還是房謀杜斷,他們有的是不知道,有的是裝傻,純粹就是“扛著紅旗反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