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別來無恙

將樓下事情和張德稟報後,張德用手指微微抹了一下唇上漸漸濃密的胡須,然後嗯了一聲:“去園邸備一份禮,比照潞國公。”

聽到張德的話,張松白一愣,不過還是低頭躬身:“喏,這就去。”

待張松白走了之後,張德在二樓遠遠地眺望朱雀街南,心中暗忖:李道宗怎麽會讓兒子來的這麽早?

聽完張松白的描述,張德就已經知道,仗勢欺人的應該就是新任江夏王的李道宗兒子。而且不出意外,還是李道宗的次子李景仁。

至於長子李景恒……怎麽說呢,這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郡王世子,對將來毫無想法。類似“忠義社”這樣的結社,他從不參與,別的社團活動,也不去觀摩。偶有“忠義社”的馬球隊和別家開戰,他才受朋友所邀,來湊個熱鬧。

這是個文縐縐又了無生氣的宗室子弟,讓人討厭不起來,但絕對也談不上親近。

和他不同的是,李景恒喜歡排場,喜歡皇家的體面,喜歡以宗室子弟郡王之子的身份攫取該拿的不該拿的東西。

沒辦法,他是次子,李道宗如果真是英雄了得,給他搏個郡公縣公也未可知。可惜,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李道宗如果不是宗室,如果不是姓李,放在隋末硝煙中,他給輔公佑之流提鞋都不配。

若真像李董吹的那樣善戰英勇,哪能被尉遲日天一拳砸的右眼幾乎失明,也沒有見老魔頭被李皇帝摁在地上摩擦?

講白了,這種貨色,是皇族放在台面上占位子充實力的。真要是發生尉遲恭和李道宗不死不休的局面,江夏王除了死路一條,尉遲恭頂天就是發配漠北戍邊,然後沒幾年就會因功累遷至XX衛大將軍,XX公……

什麽開府儀同三司,送十來個低級官僚名額,這種事情,那就是小意思。

成也姓李,敗也姓李。

“李楚子和二郎是同學?”

“都是去年國子監結業……”

有從長安跟出來的,小聲地回道。

二郎是張大素,國子監結業是結業了,不過還沒有待選。張公謹的意思是讓二兒子參加公務員考試,爭取在這幾年一年三次選材的情況下混個好名聲。因為根據李老板的意思,明年開始就要公務員考試改革,搞不好一年就一回秋季統考。

楚子是李景仁的字,新改的。原先字子義,在長安也算是小有名氣,跟柴令武那白癡一路貨色。

放宗室裏面,也算是個“仗義任俠”的好漢。跟他大哥完全是兩種畫風,不過和柴令武不同,銀槍小霸王可以問外公要錢去狂嫖濫賭,在洛陽長安的秦樓楚館裝逼。而李景仁只能窮裝逼,簡稱窮逼。

李道宗還是任城王的時候,最大的一筆進項,還是張德前往河套。楊師道和長孫無忌撈外快的同時,他吃了點殘羹冷炙,但對李道宗來說,這是他為數不多陡然暴富的回憶。

李董這個人很有意思的,他經常對宗室子弟釣魚執法,給賞賜還要看人家是不是欣喜若狂。你要是不高興,你對朕有意見;你要是很高興,你見錢眼開;你要是平平淡淡,你心中似有不滿;你要是又是憂慮又是高興,你心懷詭譎,不似良人……

受賞的人當中,最幸福的是張德和他摔到掉渣的叔叔,反正李董見了就罵,不需要考慮李董的心情如何。

連尉遲恭這種老魔頭有時候一看風向不對,都要認慫,可見李董作為聖君賢君的同時,其威勢變化也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要不說還是楊廣好伺候呢,雖然那傻叉把公司玩破產了。

“去歲改了字,沒想到今年就真的到了楚地。”

張德負手而立,然後面色如常道,“漢陽堂盜窩點都在冊?”

“六年以來大小山頭,及各路旗號,業已造冊。不拘亦盜亦民之流,皆有收錄。漢陽堂盜大者三百余人,舟船二十有余;小者十余人,乃聚落家族,同出同歸,甚是齊心。今年春汛未見大水,故而水盜較之八年,減少三成……”

這些消息,都是華潤系漢陽堂收集的。大小水盜團夥不可能真的造反作亂,多半都和本地豪族有些幹系。有些水盜團夥,直接就是本地大族養的,簡直和惡犬一樣,需要的時候放出來咬一咬。

關鍵時候,這些水盜還能當作軍功,助地方豪族一臂之力……倘若,族中有子弟在本地駐軍中效力的話。

實際上,這些奇奇怪怪分布廣博的水盜,還可以是商業競爭失敗之後的後手。外來戶要是沒抗住,直接就嗝屁。

“忠義社”在地方分號上砸的錢,主要就在安保上。為什麽鏢局起於河東河北河套,結果荊襄反而發揚光大?實在是民情如此。

在達到“湖廣熟,天下足”之前,這地界,沒有強力的地方政府約束,和漢胡雜居的西北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