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放屁馬

“十三郎,真去西域?”

瓜州,華潤號的馬料場內,穿著白袍腳踩木屐的削瘦漢子沖一個玄衫中年漢子拱手道,“去年科舉,行卷走了鄒國公門路,只是……總之,如今不比七八年前。”

開科取士雖然一度讓李董念叨著“盡入彀中”,可實際上效果如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短短十年,還是淪為高門大姓的自留地,許多看似背景簡單的士子,結果卻是在豪門書院就讀。

“宗長到底也只是農家專精……”

說到這裏,中年漢子目光肅然,“不過,十三郎,只要有操之公在,我等亦不必自怨自艾。”

“我醒的。”

坦然一笑,有幾分瀟灑,“此行非是於闐、疏勒,而是直奔勃律。眼下‘黃冠子’真人乃是勃律護國法師,地位尊崇,當有一番際遇。”

“那老夫就祝你賈十三郎前程萬裏!”

“賈沖多謝,告辭。”

賈沖拱拱手,騎上一匹黑鬃馬,揚了揚馬鞭,不多時就追上了宛若一條長龍的馬隊車隊。

叮、叮、叮……

勃律山口,駝鈴又響了起來。

“真人,這《音訓初本》,當真乃是將近百歲之人所著?”

“貧道之言是真是假,君上且不必信之。”李淳風一副淡然模樣,“君上可遣使節朝貢中原,彼時在長安,自然知曉。”

“小王如何敢不信!”閻達趕緊提高了聲音,有些激動道,“只是……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世上幾近百歲之老者,竟然還有此等偉力!”

雖說勃律像個聯盟多過像個國家,然而閻達好歹也是勃律諸部認賬的王,是唯一有資格代表勃律去朝貢唐朝的人。

臨近臘月,開春閻達準備親赴長安朝貢,此事已經先行布置,通知了遠在高昌國舊地的侯君集。消息通過兩條線,很快就到了長安。對李董來說,這些跟自家有合作關系的小單位,來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總部參觀,也是很有臉面的事情。

氣氛一定要搞好,門口花籃一定要燦爛絢麗,邊上的大花瓶,必須得瓷的,沒有三米高那就是丟人。大門一定是玻璃做的,從外面一定能看到五米長一米寬的橫幅,上面寫著四個大字:財源廣進!

想到這裏,李董不由得又笑了。

李淳風旗開得勝,給大唐第二代皇帝帶來的,不僅僅是政治上的收益,勃律這個緊靠箇失蜜的聚落國家,就是一顆釘子。

再休整八個月左右,到貞觀十一年的夏秋之交,夏糧收上來,沙州、西州、伊州,這新設三州,也該消化的差不多。這種體量的西域小國,摧毀起來相當的容易,只是摧毀的時候,沒有過得去的借口,是不行的。

大唐不是強盜集團,僅僅是征服,並沒有意義,因為強盜集團,哪怕顯赫一時,最終也只會成為歷史垃圾堆中的一員,然後……萬劫不復。

征服之後,需要思考的是統治。

三州新定,已經宣告大唐徹底沒有了外部的軍事壓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搞內部建設。然而貞觀十年大唐,已經不純粹是靠天吃飯的農家樂帝國。皇家內帑就能支撐洛陽宮、大明宮、禁苑、太原宮、九成宮的翻新修建,這說明什麽?

皇帝需要西域,但貞觀三年的需要和貞觀十年的需要,根本是兩回事。

勃律王閻達在贊嘆曹憲智力偉大的同時,更是發現了極大的商機。對他們這種連文明都算不上的部落國家而言,君王率眾行商,根本不算個事。此刻的西天竺,更有信奉一支專門吃素的教派,其教派成員,多是商賈,諸土邦可謂富得流油。

《音訓初本》的好處在於,他可以很快地掌握,然後盡快地學會漢人之語。這相較於掌握僧侶專精的佉盧文,更加便利。

為什麽?

因為這世上最好賣的商品,全在大唐!

一百張宣紙,換一匹無雜色的波斯馬。四尺六七寸的大馬,只要一百張宣紙,訶達羅支的僧侶就會拿來交換。罽賓國的大臣,甚至坐船進入信度河的主流,然後轉道健陀羅,再北上勃律,拜見勃律護國法師之後,再見閻達王求購宣紙。

而一頭四尺七寸的大馬,只要不餓死,到沙州就能脫手。這樣一匹馬,在罽賓只賣十貫,到烏仗那,變成十五貫,到勃律,變成二十貫。

但是,只要到了沙州,它就值三十貫,然後到涼州,它就變成五十貫!而這個價錢,在五年前,長安就是這個價。

如今想要獲得毛色純一的大馬,在長安,輕松破百貫,而頂級權貴可能只是派出家奴來競價,自己頂多就是詢問一聲,如是而已。

便是李淳風這個道士也不得不承認,一頭四尺七寸或者五尺高的波斯一色馬,它放一個屁,能蹦死不知道多少西域小民,也能蹦死不知道多少礦山之間的奴隸奴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