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個誤會

砰!

左金吾衛東北角的坊內門寨被人斬了一刀,力道之大,竟然將門栓都斬成了兩截。咣啷當,兩截木料落在石磚地上,摔了一撮又一撮的木屑。

“氣煞吾也!”

暴怒的漢子一身紅袍,頭冠因為憤怒而歪斜,拎著橫刀的漢子氣沖沖地拽開馬車車門,上去之後,又狠狠地關上。

嘭!

馬車門竟然外面被震下來幾塊裝飾用的綠松石……

“潞國公好大的脾氣。”

“方才是從宮中回來……”

和左金吾衛所在西南坊對角線,侯君集眼下的府邸,就在東北坊。

“尚書,漢陽送來的酒,已經窖藏好了。可要開一壇?”

“取兩壇來!”

侯君集怒氣未消,坐在中廳椅子上,一只手狠狠地攥著扶手,青筋暴出。另外一只手擱在桌子上,不斷地拍著,拍了一會兒,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具嘩啦啦作響:“吾不如郭氏小兒耶!”

作為西征大總管,侯君集原先的構想,就是以兵部尚書之位,拿下西域都護府的大都護頭銜。

照侯君集的判斷,朝廷不可能直接就吃下西突厥,總得拖上幾年。先設個西域都護府,效仿炎漢,往後蠶食鯨吞,自然是有章法。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侍中魏征用計,新政乃是以民力補貼軍需。朝廷以前調撥物資支援前線,是需要征發民夫的。其中一部分民夫被征用,以稅賦免除為交易。國家財政的消耗,很難控制量化。

但這次不同,民間力量在長安拿到“開條”,也就是“開撥憑條”,就能自己組織力量,把糧食運送到指定地點。眼下主要目的地是隴右西域,純消耗不產出的州縣唯沙州、西州、伊州。

原本三州也是有產出的,但因為戰爭,侯君集當初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幹凈。除西征大軍要補貼之外,李思摩王祖賢之流,不可能讓朝廷來開支,主要收益,就是戰爭的直接紅利。

於是又加劇了糧食的消耗,更何況李思摩準備拿西州作為絲路北線中轉站,集結起來的駝隊,有駱駝十數萬,接近二十萬頭駱駝。其中半數是和華潤系的大河工坊有幹系,在大河工坊中有紅利的家族,主要是以新貴為主,如長孫氏、尉遲氏、程氏、秦氏、薛氏、李氏、麥氏、何氏、張氏……

這些主要經營絲路的家族,在“忠義社”內部自成一派,李奉誡也素來稱之為“大河朋黨”。

侯君集當年眼光獨到,雖然沒敲到竹杠,但因侯文定故,借了兒子的光,加上種種原因,絲路重開之後,豳州人撈到的好處,倒也不差。

硬要算起來,侯君集這個國公級的大佬,算個“大河派”的外圍成員。

可事情成敗,往往一體兩面。

撈的盆滿缽滿的侯君集,在回京述職之後,於貞觀十二年,正式轉任吏部尚書。六部最貴,無過於吏部,不管外界還是他自己,都承認這是升官。

可是,侯君集要的不是這個,這一次的西征,讓侯君集開了眼界,原來打仗的好處,不僅僅是搶劫勒索。

他想做西域都護府大都護,一次賺個夠本!

可惜,因他撈的太狠,李思摩一邊跟他喝酒,一邊把他怎麽撈撈多少的狀況,直接密奏李皇帝。

只這一樣,就絕了他西域都護府大都護的可能。

李皇帝叫他來就說了兩件事情:一,你管好吏部,朕要什麽樣的官,你給朕培養什麽樣的;二,西域的事情,讓點機會給別人,比如程處弼、郭孝恪、薛仁貴、薛萬徹……

總之一句話,西域你別琢磨了,和你沒關系。

宮中唯唯諾諾的侯君集,只好灰溜溜地滾回家。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想不通。他知道,在貞觀皇帝底下,基本上沒機會……

程處弼算個甚麽東西?無知小兒!

郭孝恪算個甚麽東西?張公謹的跟班,去貝州給清河崔氏做小妾的無膽廢物!

薛仁貴又算個屁!一個跟著張公謹兒子逛妓院的逢迎奴婢!

薛萬徹連張公謹都不如,玄武門時就該弄死他!

豳州大混混腦子都要炸了,皇帝給這幫垃圾機會,也不給他?難道這次西征不是他的功勞嗎?難道上次征討吐谷渾他不努力嗎?

最重要的是,皇帝要說監視李靖,他沒有照做嗎?

現在,卻在他最想要功績的那一刻,徹底絕了他的念想?

李靖有滅突厥之功,張公謹有滅奚人契丹之業,他侯君集難道只能次次和追殺伏允一樣,做些痛打落水狗的事業嗎?

他想不通,也不想想通,只是回家的時候,有個在東宮秀才身邊跑腿的小吏,偶然聽到了一些事情,就賣了個消息給他,然後換了一百貫華潤飛票,愉快地去了。

消息是禁中密對,告密的是個阿史那氏族人,稱李思摩為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