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言

吭哧!

戰馬打了個響鼻,然後又安靜了下來,在雪地中一動不動。

渾身冒著“白氣”的騎士們都貪婪地呼吸著,為首的軍官擡起已經酸脹的胳膊,身旁的副官立刻喊道:“下馬!”

又有兩個騎著河曲馬的皮甲弓手,策馬朝著前方,偵查周圍的情況。

很快,在給戰馬喂清水的同時,皮甲弓手從不同的方向返回:“校尉,安全。”

“給馬卸甲——”

原本是仆從的活,眼下就要騎士自己來。很快就有臨時的遮風帳篷豎起來,戰士一邊給戰馬補精料和清水,更是不停地給戰馬按摩,讓它們盡快從劇烈運動中恢復過來。

空地上,渾身都是血塊的安菩吐著白氣,攤開了手中的地圖,手中的華潤號指北針穩定之後,安菩擡頭看了看天。是個晴空,夜晚的星星清晰可見。

“校尉,咱們要繞回去,不容易。”

副尉雖然眉頭微皺,可也沒有恐懼。不遠處的戰士們更是默不作聲地給馬兒按摩,偶有說話,也多是互相遞著家什,或是炒面肉幹之類。

“邱哥,拿一包石灰來。”

生石灰遇水發熱,隔著一只竹筒,很快又花開了一筒雪水。

吭!

拍了拍馬兒,那戰士撫摸著狹長的馬臉:“吃點喝點,攢點力氣,一會兒興許還要殺人呢。”

吭哧!

打了個響鼻,馬兒又默默地吃著精料,馬尾微微晃動,像一條狗。

“呼……”

回望了一眼士兵的氣勢,安菩戴著皮手套的手,指了指地圖,“突厥人應該還有一處地方有糧草,不過,應該是那些雜胡的口糧。”

“方才燒了的那地,我看到了契骨人。”

副尉說罷,看著安菩,“要不要我走一遭。”

“契骨人耐寒,應該是被逼著來的。不過,就算是被逼著來的,未必就願意反正。你要是去了,他們拿你去突厥人那裏邀功,這不是白白送死?”

“都是冒險,一回生二回熟。長孫沖這等公子哥,都敢在這當口逗留西域,咱們怕個甚麽?”

“呼……”安菩其實很想自己去,但他是一團校尉,三百號人這次出來,全身而退已經是萬幸。他是不能拿弟兄們的性命開玩笑的,更何況,他能混到這裏,全靠著張德費盡心思,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不能拿張德和程處弼的前程開玩笑。

“若見風向不對,立刻就逃,別拼命。”

“這是軍令?”

“軍令。”

“喏!”

副尉抱拳行禮,然後道:“換一匹漠北馬給我!”

“銳字旅快點——”

安菩吼了一聲,銳字旅的士兵立刻抖擻了精神,此時距離他們沖殺突厥人暗哨、遊哨、崗哨再到沖垮駝陣糧營,然後燒毀糧草突圍,不過是一個時辰。上半夜他們一直在休息,直到喝完“卡瓦哈”這種又苦又澀的湯劑,才開始了這場冒險。

嗒、嗒、嗒……

朱俱波王城的大本營,程處弼掃了一眼一尺大小的時鐘,眉頭微皺:“寅時了。”

“都尉。”

親衛看到程處弼推門出來,喚了一聲,跟了上來。

嘎吱嘎吱嘎吱……

上好的牛皮馬靴,內裏用蛟龍皮反襯,上面縫著羊絨,保暖輕便又舒服。踩在積雪上,絲毫感覺不到涼意。

程處弼雖然沒有穿上全身甲,但卻掛著一塊胸甲,腰間的橫刀已經換了一把。白天突厥人是攻上城頭的,正如他通過城內軟骨頭,對朱俱波王城布置了如指掌。突厥人的吐屯,只會更加清楚。

忽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是從東門傳來的。

“墩兒!”

嘭!

仿佛是聽到了有人下馬摔了一跤,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本營的閘門打開。急促的腳步聲越發密集,然後一個嘴唇發紫,渾身沾滿赤紅冰渣的探馬單膝跪地,沖程處弼吼道:“都尉!幸不辱命,突厥人雖設三哨,但還是讓兄弟們得手!突厥駝陣中的糧草,燒了一大半,兄弟們撒了石灰,剩下的就算沒燒,也不能吃。”

“好!”

程處弼大叫一聲,然後道,“傳令!令鼓手……不,令號手沖城外吹號!不要停,沒力氣了給老子把嘬奶的力氣都使出來!”

“是!”

巨大的號,是特制的號,華潤號專門制作了一批聲音極度低沉響亮渾厚的號,這些號一旦吹響,數裏之內都是聽清。

程處弼不過是使個手段,吵一下那些不服帖的突厥人。

“這種天氣,人來的少,就是死路一條。人來的多,還能不帶糧草嗎?可倉儲之間,就憑這群蠻子,也想修個固若金湯的營寨糧倉出來不成?”

拍著手,程處弼興奮無比,沖周圍的軍士笑道,“突厥人以為自己是誰?安北都護府的火頭軍嗎?!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