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致用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尋歡君,這千裏石塘既產五金,中國不拿,將來小心連個銅子都拿不到!”

“可南海廣大,朝廷豈能照顧?”

“朝廷要照顧作甚?我等既為漢皇臣民,理應為君上分憂……”

江王殿下實習單位的本地官僚,表情毅然,神色決絕,儼然是“國之棟梁”“朝廷心腹”的模樣。

要不是知道這群“狗官”幹的事情簡直喪心病狂,李元祥差點就信了。

和洛陽傳統官僚喜歡刷“官聲”不同,武漢這裏流行“演技”,就那麽個意思,到位就行。重點還是得看實惠不是?

畢竟,來武漢做官的老哥,誰家還沒兩個江湖上奔跑的親戚?這一條船的利潤,光靠做官那點死工資,做死也別想啊。

“我還是以為,千裏石塘遠離中國,倘使有變,怕也是難以迅速平定。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尾大不掉。”

“尋歡君此言差矣。”

又一個官僚跳了出來,他把手頭的筆擱在筆架上,這才正色道,“彼時中國,知天下之大者,可謂英才,朝廷遴選,必擇其能。今時中國,江夏學堂的童子,如今都知道中國之外,更有洞天。”

這素袍小官眼神頗為自得:“好叫尋歡君知曉,我武漢布政,不拘土木工程、農林水產、桑蠶養殖,非是各自為政,而是使君總攬全局,互相配合。此間道理,曰‘統籌’二字。”

“無錯!今時之武漢,不謀一時,而謀一世;不看今時,而觀後來。此間道理,曰‘發展’二字。”

又一個官僚“與有榮焉”地跳出來說話,更是對李元祥道:“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朽也。他日縱有草莽豪傑‘尾大不掉’,一句話:再打回來就是!”

“中國披堅執銳,千裏石塘尚未在手,便擔憂他日脫手,那也不必做事了,回家帶孩子豈不松快?”

聽得一群武漢官僚的吹逼,雖說心中不爽,可李元祥還是感覺慚愧。他堂堂皇族,堂堂親王,魄力居然連個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當真還不如回家玩鳥。

拿起茶杯,淺飲了一口臨漳山茶,這並非是雀舌那般的高档貨色,炒制後茶香不濃,但勝在澀苦提神,倒也成了武漢官場的最愛。

辦公室中的座椅相當舒適,還有靠背,朝後仰去,李元祥舒了口氣,正要調整情緒,卻見辦公室的一頭,居然掛著一幅畫。

“那是……輿圖?”

“西廠舊年繪制的,能比照蔥嶺和獅子國,瞧見蔥嶺以西那個小點沒?用銅頭做的小點。”

“嗯,看到了,那是甚麽意思?”

“金礦。”

那官僚掩嘴沖李元祥小聲說道,“說出來我怕嚇著尋歡君,不過既然你能來此間行走學習,那早晚也是自己人。這地界,原本是有幾個土邦的。不過呢,被侯氏舉債借兵,湊了人馬,一口氣滅了幹凈。”

“甚……甚麽?!”

江王殿下眼珠子鼓在那裏,他從來不知道,民間居然有這麽瘋狂的事情。

然後他猛地反應過來:“老哥方才說侯氏,是哪個侯氏?”

“還能哪個?自然是天官家那個侯啊。”

“……”

三觀又一次被揉搓的李元祥感覺自己真特麽是一只土鱉,他在京城的時候,看兵部尚書侯君集,似乎對皇兄忠心耿耿還特別狗腿諂媚,可誰能想到,背地裏居然還有這等大買賣?

可是問題來了,侯氏哪來的力量摸到蔥嶺以西去的?

“這當真是蔥嶺以西?”

“就是這麽一說,到底在哪個地界,豈能讓我等知曉?整個武漢,能知道侯氏金礦所在的,怕也沒幾個人。”

回話的官僚嘿嘿一笑,“尋歡君,看到這地圖上的小點沒有?凡是被標注出來的地方,要麽產五金,要麽產石炭,最不濟,瓷土總歸是有的。”

“老哥哥,多謝指點,沒曾想……這事情,還能這麽幹。”李元祥感慨間,忽見除了內陸,海上也是不少小點,便問道,“內陸有這些小點,我能明白道理,可這海上,海上還能打撈五金不成?”

“打撈五金自然是不成的,可打撈魚蝦,卻也不難。尋歡君難道沒發現,這些小點都連成一線了麽?”

“噢?這是為何?”

“凡是成一線處,必有潮流,必有魚群。朝鮮道行軍總管,可是專門讓兵部幫忙采買魚幹。尋歡君知道這是按照什麽量來采買麽?不拘正兵輜兵,一天三頓,每頓二兩蒸魚幹,一年的量。”

“一年的量!”

李元祥扳著手指頭,只覺得這數量簡直恐怖。這種數量,放在以前,怎麽可能專門去采買魚幹?能吃糜子加點豬油加點鹽,那就不錯了。

當年提著褲腰帶滅突厥,如今財大氣粗到這種程度?

而且讓李元祥震驚的,卻不是什麽有錢任性。而是牛進達提出了這個要求,兵部並不覺得奇怪,還真的就認為可以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