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新來的

在上官庭芝和李元祥行走“實習”的同時,武二娘子的“實習期”也正式結束。

“媚娘,怎地又想參與實務了?”

“做個埋首案牘的文書,沒甚意思。”武二娘子和別的女郎不同,也穿著一身武漢男裝,只是外面罩著紗袍,戴上撲頭之後,賣相更是英氣勃發。旁的有些年少文書,竟是還不如她挺拔自信。

老張對她從來不約束,便依了她:“原先你在長安主持武氏家務,工商也是了然,如今紡織行大興,你若是願意,除了府內聘用之外,有個絲綢廠,也交由你打理。”

“你便由得我胡鬧?”

“胡鬧甚麽?年少不胡鬧,等到老了再胡鬧不成?”

張德笑了笑,“你又不是你阿姊那般的家中女子,英氣勃發不讓須眉,合該有個事業。”

“哼。”武二娘子瞪了他一眼,“我若辦砸了差事,再拿核桃砸你腦袋!”

言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老張也只是笑了笑,回想起來當年自己跟她說要跟徐惠訂婚時,她就是拿核桃砸了自己的腦袋。

“既然答應了,就得做事啊。”

感慨了一聲,老張開始簽發江漢觀察使府的公文,正式把武媚娘錄入在籍吏員。武漢的官和吏,區分度已經不是那麽明顯。用吏如狗或者用吏如虎的狀況,很難讓智商在線的官僚在這個大醬缸裏生存。

官僚一旦對實務失去基本認知,在武漢官場就徹底玩不轉,被架空還是小事,就怕被下面的人玩死,背著黑鍋不說,還要除職入罪。

高速發展期固然能掩蓋很多問題,但同樣的,高速發展期中,競爭也遠比一潭死水更加激烈。

好不容易發現武漢這麽一個大池子有“前途”,要是有個笨蛋占了茅坑不拉屎,那些個在武漢折騰的“吏員”,怎可能不動腦筋掀翻那個“官員”?

畢竟,武漢諸縣的一縣之長,其“百裏侯”的屬性,已經被降低了太多。

核心人口就在眼皮子底下,就在城外的工坊城內的市民,全盤的規劃,導致郊區別說吸納人口,沒有絕戶就已經是一種“福利”。

過了幾日,代表觀察使府視察地區“桑蠶”情況的武媚娘,正式開始了她的調研。

“噢?聽諸君之意,北山東山,產桑甚好?”

“回武文書,這二處的桑葉,雖說比不上揚州桑,可也不差多少。舊年組織民力修路,木蘭村的人就駐紮在東山,當時順手壘砌了二百畝坡地。原本是為了種菜,後來移植桑樹,多了一些細葉桑,就種在了這裏。”有個負責桑葉收集的白役躬身抱拳,說完之後,又指了指地圖,“這是東山的等高線,細長測繪過的,這一片坡地,壘砌梯田倒是不難,就是路不好走。”

“今年蜀絲的價錢,被打下來多少?”

“下跌一成總是有的,如今黃陂絲質地不差,價錢還便宜,最要緊的,還是量大,這才能擠開蜀絲。”

不少底層吏員,都以為這是純粹的經濟活動,卻哪裏知道,武漢為了幹掉蜀錦蜀絲,那是連宰輔級的天王都出動了兩個。

蜀錦背後可不是什麽菜雞,而是皇家,而是皇後。蜀錦這種純粹的現金奶牛,一般勢力又哪裏敢去碰。

不過武媚娘也沒打算跟吏員白役們講這些高層博弈,武漢本地的官商集團,尤其是絲綢業的新興巨頭,其野心還不止要擠開蜀絲,還想進入西南,連把持蜀錦的冉氏地頭蛇,也徹底擠掉。

“我們本地桑林養蠶成本低,鮮繭產量高,若是增產一畝,比得上蜀地十畝二十畝都不止。”

武媚娘盤算了一番,覺得要是新辟一萬畝桑林地,蜀地要是不能增加十萬畝,就只能幹瞪眼。

然而蜀地增加桑林地是那麽好增加的嗎?

“武文書所言極是,和別處養蠶不同,我們武漢一畝地能養五六張蠶,蜀地桑農,連紙都不會用,何況還有消毒流程?黃陂絲能夠產量大,就是因為黃陂蠶種死的少。舊年一畝地能產鮮繭三四十斤五十斤,如今都是奔著一石去的。”

“若如此,東山北山開辟桑林就很重要。”

“只是人手不濟,眼下武漢在野壯丁已經很少,多是出脫了田畝,尋了本地差事。再一個,二山雖小,到底也是山地,道路崎嶇,運輸不易啊。”

“先去二山實地看看。”

“是。”

路上武媚娘又重新梳理了一下狀況,便問一個主持收購生絲的同行商人:“蜀地如今鮮繭能出多少幹繭?”

“回武文書,五斤鮮繭出一斤幹繭,一石幹繭能出熟絲二十五斤光景。這幾年蜀地可能學了黃陂絲,如今大戶也是用了紙,也從武漢這裏請了專人消毒,不過也只是提了鮮繭產量。”

“噢?這是為什麽?”

武媚娘直接問話,卻沒有顧忌商家機密不機密。能跟她同行去調研“桑蠶”,連一點點機密都不願意說出來,那也沒有重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