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穩

李道興和杜正倫,還是說其余被發配到南海地區的官僚,想要在南海日子好過,生活水平沒有明顯下降,還有翻身回歸的機會,就完全離不開華潤號的渠道資源,以及武漢為代表的技術支持。

以交州為例,在路況條件極差的情況下,李道興想要把各洞寨的物產從山區運輸到港口,在沒有新式輪輻、車軸之前,基本都是依靠牲口和力夫。

然而交州這種地區,除了水牛、大象之外,馱乘牲口很難規模繁殖。而依靠人力,逼反的可能性是無限拔高的。

張德並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尤其是在軌道鋪設、直道修通之前,技術上,他只能改善。

但僅僅是這點改善,哪怕是當下已經各地都誕生了或大或小鋼鐵廠,卻也不能真個就拿個鐵棍當軸承。

漢陽碼頭延伸出去的軌道上,車廂軸承其實已經從青銅件、鋼件,變成了球墨鑄鐵件。

球化劑用稀土,然而貞觀朝的人,哪怕一屁股坐在稀土上面,也只能幹瞪眼。

盡管張德並不能保證這些球墨鑄鐵能如何如何,但其加工生產方式,顯然要比鋼材要省力且便利的多。

尤其是有的傳動機構已經用上了齒輪,而這些齒輪,往往就是球墨鑄鐵。

且不說扯淡牌號之類,但對這個時代來說,從無到有更加重要。

盡管老張非法穿越之前,的確知道漢魏時期,已經有了球墨鑄件,考古界的老鐵們紛紛表示這不科學……

球墨鑄鐵的生產難度是不高的,在一線操作的表現上,其實也是一根裹了不明物質的棍子在那裏攪合攪合。

材料麽,就是攪合攪合加加熱。

倘若把工藝說出去,別人會覺得很扯淡,但對貞觀朝的大多數“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來說,這就是天塹鴻溝。

就像在石城鋼鐵廠之前,大多數的官僚,對於年產精鐵十萬斤是很震驚驕傲的。然而到如今,興許就是一個三班倒爐子十幾二十天的產量,一年下來弄它個幾百萬斤跟脫褲子一樣簡單。

當武漢開始規制鍛造、鑄造,大量培訓鉗工、鍛工、翻砂工的時候,因為舊有力量的牽扯,跟在武漢屁股後面走的人,依然只盯著天知道合格還是不合格的產品產量。

事物有差別,就有競爭。而對於杜正倫、李道興之流而言,他們需要的不是“劣幣驅逐良幣”,關鍵時候,寧缺毋濫,否則就是萬劫不復。

而載具的零配件,僅僅是一個縮影。

順豐號的裝配流程,保利營造的營造法式,或是一個罐頭一片蜜餞,大大小小,都離不開武漢。

不管願意不願意,想要翻身的杜正倫,必須也只能抱住武漢。

說是通力合作也好,賣身求榮也罷,幾年折騰下來,被李皇帝相繼碾壓的李道興和杜正倫,終於又回歸到了主流官場的視線中。

能把半羈縻治理的疆土,變成頗有產出的“現金奶牛”,這足以證明官僚的能力。哪怕他是依靠了外力,但自身之外的關系,同樣是官僚的能力。

“這個李道興,被削爵之後,居然頗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魄啊。”

“本是大器,不過晚成罷了。”

弘文閣中,因為皇帝不在,正旦大朝會沒有開,一幫“學士”也是難得體會了一把清閑。

聊起貞觀十八年諸道英才時,原本屬於落腳貨的李道興,在考績上是好的不能再好。

交州上交的“土貢”,直接漲了五倍都不止,其中還包括黃金、白銀、銅錠、巨木、香料、象牙、珍珠、蟒皮、鯨須、玳瑁、珊瑚……

諸名貴特產的數量盡數歸入內帑,內府局方面在統計的時候,直接把交州定為一等。

若非李道興在交州做都督是皇帝一手操辦,連帶著有震懾宗室的意思,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他調回來,否則,就看這麽多黃金白銀,眼熱的牲口早就琢磨要不要南下交州做一任,好狠狠地盤剝一番。

“李道興是大器晚成,杜正倫是什麽?秀才天授?”

有人不屑地嘲諷了一下,然後直接道,“若非依靠‘地上魔都’,豈能有這等局面?歪門邪道,也堪稱之大器。”

“噯,話不能這麽說。朝廷只管結果,至於如何結果,正如南城有個閑言,我吃個好味雞子,還不成還要問問是哪只母雞生的?”

弘文閣的學士們都是笑了起來,有人也是點頭道:“說的在理,自來交州艱苦,如今能梳理成有類廣州,足以欣慰。”

對於交州的行情,貞觀朝的官僚,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李道興和杜正倫能有這樣的成果,不僅僅是對他們自己有利,難不成誰能保證自己永遠是官場常青樹,不會有一天也被發配嶺南,跑去交州愛州同大象蟒蛇為伍?

再一個,交州治理越好,“土貢”眼下幾年是李氏夫妻店獨吞不假,可五年後十年後呢?到時候裁撤督府,刺史、縣令比別處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