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刨食之輩

從河南轉移清河崔氏所屬的“農奴”是個工作量極大的事情,這不是簡單的把人從河南運到揚子江,然後從漢陽碼頭上岸,就算結束。

涉及到的事情太多,皇帝、外朝、內廷、勛貴、世族、科舉進士、中旨酷吏……從上至下由北到南,每一個層級都要打點,每一個方面都要照顧。固然贖買清河崔氏“家生子”的人更多,但只要武漢有什麽動作,基本上機會導致一窩蜂。

這已經是這麽多年大唐核心地區市場的正常操作,而且還沒有律令來制約,可以說是相當的粗暴野蠻。即便張德再如何頭疼,也只能嗚呼哀哉徒呼奈何。

“追漲殺跌”人之常情,誰叫武漢采購成了“風向標”?蘇杭淮揚等地的鹽商、絲綢商、海商……每年進行來年規劃的時候,武漢的大宗采購,就是一個重要的指標。

武漢的大宗商品采購,其訂單鮮有不公開的,當然想要收集這些公開的資料,難度系數也不小,一般的小商人小土豪,還真沒這個資格和資源來玩。但凡能夠跟進武漢采購訂單的巨商,往往都是一地巨頭,背景實力都無比雄厚,親王郡王比比皆是。

因此當武漢準備贖買兩三萬清河崔氏所屬“農奴”時候,這些“農奴”的“價格”直接漲了三成。

官面上是嚴禁蓄奴的,只是想要繞過這個“冠冕堂皇”,對於地方巨頭來說,也沒什麽難度。

比如可以跟刑部有司勾結,判流放到XX縣;比如也可以跟工部有司勾結,XX縣需要XX工程,可調撥XX人到XX縣行苦役……

然而這幾年流行的都不是和官府勾結,而是和皇帝直接談。當然皇帝肯定不會騎著馬就過來和你簽合同,辦事的都是陰陽人死太監。

這個模式比較特殊,比如XX縣為了報答皇帝老子對咱們地方的照顧,決定修個廟給皇帝老子磕個頭,為皇上登基二十周年獻禮!

百姓拳拳之心,皇帝老子乃萬民父母,看在兒女們這麽孝順的份上,不能半點面子都不給吧。

然後皇上一看百姓很忠心,朕很欣慰,那就準了吧。但是,地方也很艱苦嘛,不能讓地方太過耗費民力,這裏有XX罪民若幹,不若就調過去,也能緩解一下作業壓力。

地方當然沒有壓力了,不但沒有壓力,還掏錢……

整個流程看上去就很和諧了,這是皇帝老子跟兒女們的“天倫之樂”,外朝官僚你們管得著嗎?

然後過個幾年,曾經在河北的XX氏,可能就成了嶺南的XX氏,畢竟,苦役也是有盡頭,早晚還得脫籍不是?但失去人身自由的這幾年,其所有的勞動產出,都成為了地方建設的收益。

這些收益,放以前,那是絕對看不上的,歷朝歷代誰瞧得上?除非修的工程夠大,可大工程還輪得到地方,那都是中央朝廷主持工作,地方在一旁刷“666”就可以了。

一切的變化,都源自武漢造船工業的不斷進步,船運貿易的不斷發達,核心地區市場的不斷擴大,帝國影響力的不斷延伸。

至於其它雜七雜八的機械技術、冶金技術、材料技術、加工技術……都是進一步強化這種需求,使得這種投入帶來的收益得到前所未有的放大。

只是,以前大部分地區都無力承擔這種投入,有些地方沒有諸如忠義社、西秦社等等“外來資本”參與的情況下,就不得不自己琢磨如何降低成本,思來想去,也就是提高勞動量,把管理成本抵消掉,最為劃算。

在一地“百裏侯”無法直接把全縣人民群眾都弄成“勞改犯”的情況下,從外部輸入就很有吸引力了。

說到底,這些個“朝廷命犯”,也算是中央對地方的投資,只是從皇帝的角度來看,地方建設本身對他也是一種長期收益,於是稍微收點“孝敬”,就差不多了。

以往的行市價錢自然是平穩的,但伴隨著巨鱷的出現,比如武漢這種一張嘴就是猶如鯨吞的,那就立刻打破了這種幾年來的微妙平穩。

可以說很遭人恨了。畢竟願意豁出去不要臉皮跟皇帝玩這種勾當的縣城,往往也算得上“窮山惡水”,盡管肯定也是沿河沿江,但往往都是小透明,絕對無法和富裕地區比較。

武漢來這麽一出,也算是小小地延緩了一下許多縣城的“發展”。只不過因為這些“發展”又是依附在武漢整體“擴張”之上的,於是也就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今年這業績,算是完了。”

“那個姓歐的閹貨,前頭還說‘湖北行省’草創,怎地也會給地方州縣留著丁口。一轉眼就跑去江夏給姓張的呵卵子,這他娘的……”

“漲了四成價錢,皇帝老子就不愛錢了?我他娘的就不信!”

“縣裏弄了個並線廠,前前後後存了兩千多台織機,眼下就是缺人。中原大戶家的人好使啊,女的都是織女,男的都是牛郎,屋裏田裏,都是好手。唉……眼下是完了,沒人上工,織機也是個擺設,留著給蟲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