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江陰來船

入冬之後因為西北信風的緣故,尋常民船就很難再橫渡東海。近海船只甚至連北上都相當艱難,但新式大船,尤其是“十二年造”以來的新式海船,都可以做到“之”字形航行。

不過風險依然很大,入冬之後的東海浪高湍急,加上低溫的緣故,不是常年在水上漂的老道水手,即便夏天還能沉浮江海,這時候一個不好,可能也會報銷在冰冷徹骨的東海。

“糧船已經開往‘築紫島’,接應的是‘民兵’。”

“這一批一共四萬石糧食,折損一半,也夠了。”

翻了翻賬本,李芷兒忽地問道,“浙水那裏,想要借多少船工?”

“姐姐明知故問,如今杭州越州的,都被打服了。原本還有人去魏王那裏求情,誰曾想魏王就是個肥胖草包,若是沒有皇後主持,他如今還要借錢還債呢。”

當世大王跑去搞“小貸”,要不是他媽給力,怕不是貞觀朝就要出現跑路修車的堂堂親王。

擼“小貸”多爽啊,李泰壓根沒想到居然有人敢跟他要債……當然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借錢辦事,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掉坑裏了。

和長安的親哥比起來,他這小二百斤肥肉,那是真白長的。

“李泰就是個廢物,不如承乾太多。”

作為姑姑,批評一下大侄子沒毛病。

“小芳,湖州有多少人,你自去勾了,願意過江的就過江,不願意的,也不強求。”拿起茶杯,要喝沒喝的,湊嘴邊又沒喝,吹了吹放下,“那死鬼除了阿奴,便是誰也不信,如今想來,別說坦叔,怕是連嫡親兄弟都不信的。你便是真個和他成婚,湖州人多半也不得重用。”

“姐姐放心,我省得。”

“本以為他要篡了我李家的江山,可偏偏又不是,我那做皇帝的兄長,那是對他又愛又恨……當年他要是做了麗質的駙馬,也沒恁多煩心事。”言罷,李芷兒更是皺眉罵了一聲,“老娘愚昧無知多好?如今是活的越久懂的越多,膽子越小……那死鬼要是敢回家,讓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

李芷兒咬牙切齒的,自己老公是條什麽品種的狗,她也算是瞧出來了。寫信跟他說久在江陰寂寞,結果就從武漢收到了全套金銀銅鐵玉石木頭的“巨猙獰”……

這是人幹的事兒?!

要不是對自家老公的脾性了解,她真要懷疑張德是不是不耐煩她了,難道就不怕她一個美艷少婦紅杏出墻?

但張滄在江水張氏族譜中,就是嫡長子,這種“大逆不道”的行徑,李芷兒不是沒想到張氏族老們會反對。結果萬萬沒想到,張德在江水張氏的話,比李皇帝在朝廷中的聖旨還要管用。

閑暇之余,安平公主也不是沒打聽過土狗進長安之前的事情,刨根問底之後,她也沒脾氣了,江水張氏少年宗長鎮壓全族,那也不是吹牛吹來的。

過世多年的“公公”張公義又不是只有張德一個兒子,但這麽多年,就沒人去動歪腦筋,而張德入京之後,二十年回江陰的次數屈指可數。

張氏拜祭“揮公”的大禮,張德也沒見露面,而張氏還能安安穩穩,可見土狗窩當年就被收拾的很好。

跟著老張鬼混的女郎不是沒有犯嘀咕的,也有覺得不忿的,但張德很狂暴,只要生了,就是嫡子嫡女,族譜上錄名,族老們也是半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這要是換做別家,狗腦子早就打了出來。

而張德“目無禮法”之處,還有把“鬼混”的女人扔回江陰坐鎮,還把一應家務交給了這個女人,這就更加兇殘。這要是換做“五姓七望”,怕不是有人要被做成人蠟。

可在蘇常地面,誰都知道江水張氏一窩的“無禮之徒”,可就是沒人敢放肆。

更讓蘇州名士惡心的是,陸德明這個老不死的,居然還收了張德做關門弟子。這種人生履歷上的小黑點兒,可比李皇帝的殺哥宰弟更糟糕。

殺哥宰弟還能裱糊裱糊,給李建成李元吉扣個“意圖謀反”,明面上也是能說得過去的。但你堂堂南朝大儒人形書庫,收了這麽個玩意兒,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啊。

可惜,能成為“天下第一”的老江湖,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陸德明這老不死說是說要死要死,可挺了這麽多年,還頑強地躺床上喝粥看書,陸氏借著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力量,一躍成為蘇州魁首,那也不是白撿的便宜。

泛酸的肯定還會吐槽陸老頭,但心理有點逼數的,則是紛紛贊嘆陸德明果然是明見萬裏,毫厘之間的變數,都能被他察覺到。

當然了,可能陸老頭心裏想說的可能就是老夫當年就是想混點小錢,誰能想到一下子就發了呢?

“五姓七望”被幹死或者時候被肢解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如今天下各個地方的世族豪門,能夠為李皇帝高看又不會被削死的,就是陸氏這種不把人口和土地捆綁的新式混合型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