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狐朋狗友

長安城內,老關系的世交極多,光左驍衛這一脈,叔伯級的將校就有二三十個。雖說一一拜訪才顯得有誠意,但老張還是沒那麽幹,畢竟張公謹的老部下都熟悉,行伍老兵,擺譜的有,但不可能這麽多人一起折騰。

再說了,備了厚禮,金銀銅鐵都有,看在開元通寶的份上,縱使有點小芥蒂,也差不多煙消雲散。

李震人也到了長安,見過面之後,本來老張還說去拜訪一下剛剛除職,閑賦在家的程知節。

結果李震直接表示不去。

“大哥,怎地不去?”

“三郎既然跟他大人鬧翻,我們兄弟,豈能不共同進退?固是有失禮數,但更不可失義氣。”

張德一聽,覺得李震說的很有道理,當然是不是李績吩咐兒子這麽說的,也沒必要去深究。

除李震之外,張大象也在長安,張大素卻不在,也不知道跑哪裏廝混。只聽左驍衛的叔伯們說二郎去了甘隴,究竟到了哪個地頭,又沒有個準數。

“大兄,二郎去了甚地?”

哥幾個相約在了春明樓,小酌一杯的光景,張德問了張大象。

“老郭那裏有個差使,大人總督湖北那時,給他謀了身份,如今應該是到了敦煌。是庭州還是哪裏,就沒消息傳來。”

“庭州?豈不是磧北?難怪……”

時間上有點差池,磧西程處弼那裏傳消息回來是很快的,因為走的是磧南沿線的信號機。然而磧北是沒有信號機的,傳遞消息還是靠人。再一個,張大素也不知道程處弼那裏有“秘法”可以迅速傳遞消息到口內。

“如今是都忙啊。”

拿起酒杯,悶了一口,酒味寡淡帶著一絲甜味,是舊年的葡萄酒。

見他頗為感慨,身材越發胖大的張大象笑道:“怎地,操之還想閑下來不成?”

“哪裏閑的下來,便是我想,恁多人指著我討生活,逼著你不能閑下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同樣感慨的李震也是拿起瓷質酒杯,自己滿上,然後湊到張德面前,兄弟二人碰了一杯之後,李震也是一口悶。

“想當年,咱們攪了皇帝的‘曲江文會’,少時快意……回味起來,也是頗為無窮。”言罷,李震更是咧嘴一笑,“老子就是死了,也忘不了!”

“哈哈哈哈……”

一幫舊時長安少年都是難得放肆地笑了起來,此時此刻,一個個哪裏還有少年時候的青澀。只是發絲帶白,須髯漸長,便是額頭上的擡頭紋,也似那原上的溝壑,一道道,一道道……

“當年,就是在這一間。”

張德環視四周,“嚇的那薛家兒都不敢動彈,兄弟們打春明大街騎馬銜枚,著實把魏王那一幫子都嚇住了。”

“那光景,老王珪還在世。”

“王二郎那書蟲,也不知道如今怎樣了。”

“他自是有人照拂,還怕不好混麽?”

“書蟲也有書蟲的好。”

“那時候,老夫最怕的,倒不是王子公孫甚的,也不怕孔祭酒,最怕的就是陸學士。”

“務本坊騎馬那會兒,當真是受了罪。”

“也是操之厲害,還做了陸學士的弟子。”

說起了這個,老張笑道:“半點學問都沒學到,撫琴倒是會兩手,卻也不甚精通。好在我也不拿這個招搖撞騙,總算不曾有辱師門。”

“哈哈哈哈……”

“來來來,幹了。”

“幹了。”

“滿飲!”

“請!”

“請……”

這一群舊時少年,如今也算是各自成家立業,不敢說都是國朝棟梁,可也算是在朝野之間都能混上一混的。

“我等都是成家了,操之,你甚麽辰光迎娶徐湖南之女?”

“他迎娶個屁啊,他敢娶一下試試?”

“嘿,成親也沒甚好的,受罪的很,那婆娘的娘家,三五天便來尋事。倘使在老家惹了禍事,又要幫著平了。要是遇上狠辣的,專門禍害鄉裏,那更是要命,幫著擦屁股不說,老子還要頂個魚肉鄉裏的名頭。甚麽狗屁事體一並來,那更是招架不住。”

“娶個老世族的女郎又怎地?能知書達理還是能料理家務?舉凡有些動作,便是老家來打聽。不是問有甚門路就是有甚生計,倘使閉口不言,連榻上那幾下都懶得應付,不砸個幾萬貫,便聽不到幾聲嬌喘。”

“你這廢物哪裏是幾萬貫的事情?分明是自己不濟事!”

“放屁!有種吃開之後,去平康坊比試比試!”

“老夫怕嫂夫人尋來,再來一回火燒千金一笑樓。”

“屌!偏你還記得這是事體!”

“李大哥不是說了嗎?老子死了也忘不了!”

一幫油膩中年人正在那裏口花花說著葷段子,偶爾還劃著拳,忽地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幾人都在二樓,隔著窗戶圍欄就向下看去,猛地就見幾個少年策馬狂奔。呼喝之間,領頭的少年得意非凡,後頭跟著的幾個也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