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精進

“地上魔都”終究會給任何在此掙紮的人更多的選擇,大抵上,這也是“下裏巴人”“陽春白雪”都能為之瘋狂的緣故。

入春之後的江夏,魚蝦鮮就開始豐富起來。因為張德的緣故,江夏人也跟著吃刀魚,只是終究刀魚刺多,每年不知道多少人為了“追星”跟風,刀魚那詭異的三角刺,讓楚地哥兒領教了什麽叫做舌功還需修煉。

“噫!還是吃個‘餛飩’算了。”

清明過後的刀魚本就刺硬骨老,更何況還是過了揚州的遠至江夏的刀魚,那更是下品中的下品。這光景在武漢的吳人,便是半點品嘗的意願都沒有。

“哥子,要海米做湯。”

“老客放心,常客,我曉得……”

紅白帶黃的海米在陶碗中堆的像個土包,幾只小小的蝦仁在一碗開水裏一泡,片刻就有了香氣。這碗卻不是拿來吃飯喝湯的,而是架在了一個小小的坑洞上。整個灶台,這樣的坑洞就有八個。

飽經滄桑卻依然看得出來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餛飩”攤老板忙得不可開交,他是老板夥計一肩挑,一條青色的麻布做了圍裙,兩手還套著袖套,整個人看著寒酸,可又透著一股子精致。

和旁的餛飩鋪不一樣,在這裏落座的客人,大多都還算“體面”。

“老客,湯來嘍!”

“這鮮湯就是安逸……哥子用料紮實,舍得!”

“有舍才有得嘛。”

搓了搓手,年輕的老板又繼續忙活。食客咬開豬肉和刀魚肉混合在一起的餛飩餡。那種獨特的口感和豐富的層次,讓他很是滿意地點頭。這鋪面並不用碗來盛餛飩,而是用“瓦罐”,主要賣的,便是羹湯。

餛飩什麽的,反倒是其次。

真正出名的瓦罐湯,並非是江夏,而是江西總督府附近,南昌城內這幾年興起的“瓦罐湯”,反而是滋味絕佳,風味獨特。

食客和食客是不計較的,又來了一個客人,問了問能不能坐之後,得到同意,這才落座。

和別家那些大剌剌坐下的客人,又是不同。

“老板,來一碗‘溫吞’。”

聽他口音古怪,有些食客愣了一下,然而店老板卻是見多識廣的模樣,笑著道:“面生,莫不是嶺南來的豪客?”

“老板眼界廣,吾正是廣州來的,來武漢公幹。”

這般說話,更是讓人訝異,萬萬沒想到,還是個公門人物。更讓他們詫異的,是鮮有出來公幹的官府中人,會這麽自報家門的。

只是也有市井裏廝混的老江湖,知道這個廣州人,不過是為了避免麻煩,免得有人敲竹杠。

有公門的皮,怎麽都能咋呼一下。

旁人不知道“溫吞”是個什麽,老板卻是知道,這就是“餛飩”。一個“餛飩”,這些年因為傳播,各地林林總總加起來,百幾十中叫法。有的地方“混沌”能一個囫圇吞下,也有叫“囫吞”的。

劍南有些地界,那些菌菇做的“餛飩”,便是如此叫法。

這鋪面老板能夠聽得懂,也不僅僅是見多識廣,而是真的有點東西在肚子裏。

廣州來的客人點了鮮肉餛飩,正吃著,忽地聽到隔壁桌在那裏聊著漢陽鋼鐵廠又開始擴建的事情,立刻豎起耳朵,一邊吃一邊聽著。

“聽說府內今年還要開分廠,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南昌。”

“不是襄州要開分廠嗎?那公安縣的百姓,年年吃襄州的洗腳水,這日子哪裏受得了,若非能在武漢討生活,不知道要死多少。”

“襄州開分廠,用公安縣的人?”

“現在就是缺人,但用人肯定要用自己人嘛。”

“鋼廠的爐子真厲害,這一天的產量,都抵得上揚州一個月的。”

“煉鐵容易煉鋼難啊。”

正說話著,廣州人對面先到的食客扯開嗓門嚷嚷道:“今年河中西域雇傭刀客的不知道多少,舊年的破爛家什都是拿去回爐,眼下采買,誰都要鋼刀。今年是個肥年,都是大買賣。”

“誰說不是,今年去北天竺闖蕩的行會,多了不少。就是手裏人手不夠,這要是有人,怎地也要去西域拼一回。”

“舊年香料價錢大漲,入娘的,有個武昌的哥兒,居然帶了一船的香料回來,一夜暴富啊!”

“可是那個在長安置辦了物業的熊五郎?”

“不是他還有誰?”

“早前我去府內贖買資料,卻打聽到了個事體。說是如今北天竺新辟的莊子,都是缺人厲害,那些包山采香料的,人手根本不夠。空守金山徒呼奈何。”

“要我說,還是要造船,甚地辰光手裏有條大船,老子賣糧食都賺翻。”

“還得是咱們武漢的船,可這光景哪裏造船都缺人,那些個東南地的,泉州杭州,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想弄個船廠。”

“眼下大工價錢著實高,一般人真是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