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藹可親的狼人

“這是二郎家的大哥?”

臨近年尾,前來草廬探望的人,友朋少了,多是親眷或是家生子。這一日捎帶著肉食過來給陸德明上香的,是個少年,有親隨有伴當,還有年長的老漢跟著。

“見過郎君。”

“倒是像模像樣的小郎,叫甚麽名字?”

張德笑著問話,眼神卻沒有看少年,而是看著跟來的老漢。這老漢臉盤子極大,有著漠北部族特有的黑紅皮膚,因為環境的問題,眼眸並非黑褐色,頭發也有點發紅發黃。

“小的阿木該,見過張公。”

“是蒙兀室韋部的還是骨力幹的?”

“回張公的話,小的蒙兀室韋人,北海舊部的。”

“噢……怪不得。”

當年四大保鏢從張氏這裏混了前程,兄弟四人各奔前程,老二幾近輾轉,就去了安北都護府,後來一路升遷,混了個雜號將軍。

論起來,也是開門立戶的人家。北宗真正混出頭的,就這四個,多了沒有。

不過和大多數陡然翻身的人不同,四大保鏢並沒有選擇真的去開門立戶,依舊多以北宗家生子自居。

簡而言之,他們是張公謹“家臣”的屬性,遠遠多於朝廷命官。

要說是他們如何忠誠忠心,張德是半點不信的。張氏終究不是世家大族,沒有那樣的氣氛,寒門子弟……脆弱的很。

真正讓四大保鏢選擇依舊“忠心”的原因,或者說唯一原因,不過是張氏的風雲人物從一開始的張公謹,轉移成了張德。

僅此而已。

張德十歲時候就成了貼身保鏢的兄弟四人,對張德的行事作風就算沒有了解透徹,但對張德有沒有人性,他們還是心中有數的。

朝廷的祥瑞在他們這些家生子眼中,那是半點人味都沒有,比曾經的太極宮主人更加極端……

“小郎君單名一個‘北’。”

阿木該倒是不卑不亢,單膝跪地捫心回話。像他們這種發色偏紅偏黃的部族,即便是在蒙兀室韋內部也是遭受歧視的,此時談吐能有這樣的風度,可以當得上精英的稱呼。

“可有取字?”

聽到張德這樣問,阿木該和張北都是大喜,張北正要說話,卻見阿木該搶先道:“還未曾取字。”

張德見阿木該這樣的做法,頓時連連點頭,贊賞道:“你如此維護大哥,莫不是二郎於你部有恩?”

“不錯。”

阿木該愣了一下,低頭道,“貞觀十六年白毛風著實厲害,蒙兀諸部……有一半都被一場白毛風給刮沒了。若非安北都護府以工代賑……怕是要死絕。”

嚴格地說,這幾年都是暖冬,但寒潮來臨,一旦暴風雪超過一個等級,準備再怎麽充分,兩三萬的大部族就算死絕也不稀奇。至於幾百上千的小部落,每年都有滅亡重組的,不值一提。

三言兩語之間,老張大概就明白了過來,想必是當初蒙兀室韋北海部的活了下來。

能活下來,的確是大恩。

中原王朝迥異草原霸主的地方就在這裏,中原王朝一旦管理一個地方,賑災救助是責任。而草原霸主,從匈奴開始,到突厥滅亡……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你受災了,只有被吞並消滅的路,想要得到救助,地主……可汗家也沒有余糧啊。

“今後是想科舉,不想跟著你家大人走行伍之路?”

“嗯。”

張北點點頭,眼神中很是期盼,如果張德給他取字,將來的路……一帆風順。

“既如此,老夫便讓師兄安排一下,讓你在‘德明學堂’求學。這是個師範學堂,將來結業了,可以做個教書匠。”

教書匠?

聽到張德的話,張北都愣住了。

好在阿木該反應敏捷,連忙謝道:“多謝張公提攜!”

“待你入學,老夫給你取字。”

“多謝宗長!”

雖然張北不知道阿木該為什麽大喜過望,做個教書匠有什麽好的?但是聽到張德應了要取字的事情,做不做教書匠,也不算什麽。

等告別之後,馬車內,張北好奇地阿木該:“老叔,那個甚麽師範學堂,有個甚意思?做教書匠……還不如做廝殺漢呢。”

“郎君有所不知啊,這是‘德明學堂’,能入內者,雖豪富不得其門啊。”

阿木該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他跟張北解釋了一番之後,又道,“陸公故後,聲勢不減,這‘德明學堂’,又怎能等同尋常私塾呢?郎君想想,倘若真的只是教書匠那麽簡單,這些江東江淮的高門子弟,何必如過江之鯽?”

“老叔這用詞,比漢人都強。”

聽到張北還有心開玩笑,阿木該也是心情放松了許多,“張公待郎君不薄,這‘德明學堂’……於郎君大有裨益。”

“聽大人說,操之公喜怒難猜,如今見了,也只覺得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