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墨守成規心余悸(三)

四月初,楚軍以舟造梁,全軍度過沙水,沿途城邑閉門不戰,楚軍兵鋒距離商丘不過百裏。

同月,秦人動員重泉、洛陰農夫,做出圍攻魏之臨晉、河曲之勢,魏西河守吳起以武卒嚴陣以待。

秦國在重泉、洛陰嘗試實行初畝稅,承認私有土地的合理性,希望能夠吸引那些大量逃亡魏國的秦人返回。

同年,楚王子定使鄭。親晉派的鄭國執政駟子陽大為不滿,然而真正掌握實權的其余“七穆”家族則與楚王子定飲宴秘商,以作觀望。

王子定說此次楚軍出動數萬,以問宋背楚朝晉之罪,一旦攻下商丘,必要繼續北上討伐。

鄭國執政駟子陽認為鄭和楚的關系太密切,應該適當疏遠楚國,加上他又是個前期的法家人物,架空鄭君,在國內嘗試變法,觸動了大量貴族利益。

鄭國內部和宋國一樣,親晉、親楚兩派已經勢同水火,兩個派別各自占據著鄭國的大部分城邑,一場鄭國的內戰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剛剛從戰亂中喘息初定、平定了項子牛之亂的齊國內部,田氏兩兄弟各自都希望將齊國國政從家族共和制變為族長專權制,對於外部的局勢不管不問。

中山國仍舊不穩,魏國已經初步形成的公族貴族對於魏侯分封兒子魏擊為中山君一事大為不滿,中山君改封別人而非繼承人,成為魏國內部貴族最關注的一件事。

鄭國幾年前剛剛擊敗韓軍,韓軍知道王子定使鄭,擔憂鄭國反擊韓國,憂慮不安,求魏侯遵守當年三晉合力的盟誓。

魏侯幾年前剛剛擊敗了齊國,國內的力量還未恢復,又有公族掣肘、中山國之亂,希望趙國能夠出兵履行當年三晉會盟商量好的共同發展的義務。

然而當年公孫會在廩丘叛亂,明明說要投靠趙侯,卻不想魏侯搶先一步,將廩丘收為魏土,引發了趙國極度不滿。

此時,魏鄴守西門豹又興修水利、打擊巫祝、杜絕河伯祭祀,鄴城開始進入一個急速發展的階段。

鄴城可以卡住趙邯鄲方向南下的路,又能隨時威脅此時的趙國國都中牟,讓中牟和邯鄲這兩座趙國重邑首尾不能相顧。

為此,趙侯對於魏國的請求,只是表面上贊同,卻延緩動員,只說此時動員會影響耕種,況且北方的婁煩、林胡等夷狄蠢蠢欲動,是以這時候不能出兵。

新繼位的周天子瑟瑟發抖,表示你們諸侯之間的事,不要問我,你們自己解決吧。我爹分封了三家為侯就死了,我得忙著辦喪事,再者我爺爺當年就是靠政變獲得的天子之位,你們各國的政變和爭霸,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不要再來問我了。

中原地區還剩下一個半死不活的衛國,已經衰弱的直接表示自己的“千乘之國,不敢與萬乘之國爭雄”,明確地表示誰是霸主支持誰,但絕不在決出霸主之前就表態……

整個天下的目光,都在注視著商丘,都知道因為晉六卿之亂、楚吳越之爭導致的平息了近百年的晉楚爭霸,再一次展開。

或者,這一次應該稱之為魏楚爭霸。

商丘城內,兩三年前開始傳唱、但後來逐漸銷聲的那首童謠,再一次唱響。

“殷商俗、兄弟繼。”

“文周禮,嫡子承。”

“斬哀後、會葬終。”

“知命者,請解爭。”

斬衰之期,正是三年,還未結束,也就意味著這首童謠的結果依舊在保質期內。

雖然新即為的宋公子田繼位當年就改元,大大地壞了規矩禮制,但也不能改變這首童謠還未超過三年的事實。

嫡子自然是現任的宋公子田,而兄終弟及還有一個叔岑喜。

子田前往洛邑,朝覲的是周天子,根本不是去朝覲三晉,但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叛楚親晉,楚王已經興師問罪。

司城皇父臧以三對嘉禾結好三晉,又一力促成宋公朝覲周天子事。

外結強援、內掌大權,大有讓皇父一族取而代之為宋公的趨勢,怎麽說都是戴公時候才分出的一家人,就算奪位也不能算是“篡”,只能說是“取”,這和韓趙魏田等家族並不相同。

大尹靈琦為首的其余六卿,原本也是反對當年宋公結好楚國對抗皇父一族的,如今卻因為形式發生了巨大轉變,一反常態,大力宣揚親楚的好處,似乎如果不親楚就會導致宋國大亂。

除了那條童謠之外,商丘城內又流傳起了一條流言。

流言稱:宋公一意孤行、不聽群臣勸諫,媚晉而背楚,導致了這一次楚人圍攻。

又說,其實楚王只是討個說法,並不會對宋國國人不利。

再說,二十年前,是宋公是主動前往楚國,求著楚人出兵來對抗皇父一族。為此楚國與三晉在雍丘、黃池兩處大戰,死傷數萬,於情於理這份情誼也不能忘,所以楚王興師問罪,也是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