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魏王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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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公孫醜、樂正等師兄交流時,這些位師兄向蒙仲提到了這些年孟子與莊子書信來往的事,稱莊子的來信,乃是‘醫治’孟子精神不佳的最佳良藥。

不得不說,這件事無論是對於蒙仲而言,還是對於公孫醜、樂正等人來說,都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那麽多年過去了,莊子與孟子相互寫信的內容,他們也並非絲毫都不知曉,事實上,他們也曾出於好奇而偷偷觀閱過,只不過,當他們看到信中內容有一些不怎麽和諧的詞,比如‘盜軻’、‘莊蔽’等一眼就能看出是綽號的代稱時,他們就嚇地從此不敢再偷看這兩位聖賢的書信。

當然了,堂堂道家與儒家的兩位聖賢,當然不會僅僅只是寫信互罵,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以辯論的方式來談論學術、世間至理,那些不雅的綽號,更多的時候只用在‘勝者’對‘敗者’的嘲諷。

比如順天而行這個詞,孟子與莊子便展開過長達一年多書信來往的辯論,孟子認為詞中的‘天’指的是大勢,而‘勢’是人為引起的,因此人的行為、人的意志是天下變革的最主要原因;但莊子卻認為,詞中的‘天’指的是‘天地自然’,他認為人的意志、人的行為,必須順從‘天地自然’的演變,他舉了一個通俗的例子:人傾向於在肥田種植、而不是在貧瘠的田裏耕種,這豈非證明人只有順應天理、順應自然才能生存麽?

再比如春季耕種、冬季收獲,這無不證明人必須順應天時,順應天理。

但孟子卻認為,人定可以勝天。

簡而言之,自身觀點的不同,看待事物的不同,使得莊子與孟子很難在某件事上達成一致的意見,並且這兩位皆是‘好辯’、‘好勝’,誰也不肯勉強自己接受對方的觀點,於是乎展開了一場長達十余年的辯論,直到如今尚未分出勝負。

兩位長輩的事,作為小輩自然不敢多說什麽,而更有意思的是,似這種‘鬥嘴’,讓兩位老人精神抖擻,就好比方才,原本孟子都已經快昏昏入睡了,可一聽到莊子的名諱,這位儒家聖賢立刻精神抖擻,筆能握地住了,飯也能吃地下了,看上去跟健康時沒什麽兩樣。

當然了,終歸孟子年紀太大了,縱使有莊夫子給予‘刺激’,似公孫醜、樂正等儒家弟子們,也不認為孟子能再支撐幾年,但是他們很慶幸,在孟子生命中的最後幾年,還有另外一位尊敬的夫子陪伴——畢竟以孟子的地位,已經很少有能令他抖擻精神的辯論對手了。

“日後你拜見莊夫子時,請代我等轉達對莊夫子的謝意。”

就這件事,公孫醜、樂正等人非常鄭重地對蒙仲說道。

蒙仲點點頭答應下來,他知道,其實他兩位老師都差不多——孟子因為與莊子辯論而精神抖擻,那邊莊子同樣也因此精神亢奮,以這兩位七八十歲的年紀來說,能保持現如今的身體狀況,不得不說,鄒國與宋國蒙邑兩地的驛卒,著實功不可沒。

在談笑時,蒙仲也問到了有關於田章的事,他對公孫醜等人說道:“前一陣子,我在彭城見到了田章兄的二公子田泰……”

說著,他便將與田泰的對話告訴了公孫醜等人。

在聽完蒙仲的講述後,公孫醜等人微微點頭。

在他們看來,蒙仲作為宋國的大司馬,能看在情分上提點田泰幾句,已經是非常可貴了,甚至於,蒙仲在這件事上已經違反了原則,但儒家嘛,講究的就是情分,蒙仲能看在田章的面子上提點田泰幾句,這在公孫醜等人看來當然是非常正確的事。

在稱贊蒙仲之余,公孫醜惆悵地說道:“田章師弟的狀況,比夫子更差,前些日子,其長子田孺派人過來,說其父恐支撐不了多久,我讓萬章、公都去探望了一番,二人回來後,也沒敢告知夫子,免得夫子……”說著,他對蒙仲又說道:“出於同門之誼,你當去拜訪一下田章,順便,倘若能夠照拂的話,盡量莫要讓匡邑遭到燕軍的侵擾。”

蒙仲點頭說道:“這一點師兄可以放心,樂毅素知我與田章兄的關系,更何況田章兄久享威名,樂毅自然會約束其麾下的燕軍,使其不至於侵擾匡邑,打攪田章的清凈。”

“那就好。”公孫醜點點頭,旋即感慨道:“其實這會兒我最擔心的,便是田章,師弟為齊國征戰了一輩子,對齊國忠心耿耿,如今齊國支離破碎,我很擔心田章他無法接受。”

的確,對於齊國,其實眾儒家弟子並沒有多大的好感,畢竟當年孟子赴齊、欲傳播自己的思想主張時,進展並不順利,齊國更多的只是將孟子視為吸引天下人才的招牌,這件事非但孟子很反感,諸儒家弟子也很反感。

只不過因為田章在齊國仕官,因此眾儒家弟子才愛屋及烏,對齊國友善了許多——這就跟這些儒家弟子對宋國的態度一樣,他們一方面抵制宋王偃的殘暴,但是另一方面,又因為惠盎極力在宋國推行孟子的仁政主張,故而對宋國充滿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