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圖窮

天色漸昏,朔風吹拂,午時被踩踏泥濘的道路,在氣溫降下來後,又陸續有凍上的跡象。

大街上穿著襖衣的百姓,川流不息。

臘八節過去,年節將近,不管權貴富庶,還是清寒貧戶,心底對年節都還是期盼的,大街小巷都是添置年貨的百姓,即便距離城門關閉的時間就剩半個多時辰,此時還有不少車馬緊趕著入城來。

小戶人家為辦置年貨,即便趕不及出城,年關時節在城裏找客棧住一宿,也算不上奢侈無度,甚至還會大方拿出幾個銅子,賞賜給街邊的乞丐。

馮繚陪同韓文煥坐在寬敞、華麗的馬車裏,揭開車簾子看大街上一片盛世繁華,完全沒有半點兇殺獠牙畢露的跡象,仿佛一切的危機都只是他們的幻象。

離開韓家大宅沒多遠,從一條街巷裏走出數人,馮繚遠遠看見是姜獲,趕忙制止韓家部曲阻攔,讓姜獲進車裏來說話。

“信昌侯他們出城了?”馮繚問道。

姜獲適應過車廂裏昏暗的光線,見是韓老太爺坐在馬車裏,行過禮,才嘆氣跟馮繚說道:“侯爺決意出城,直接去桃塢集避禍,只同意讓來不及出城的將領眷屬,往蘭亭巷集結……另外,楚州館的人馬都已經出城了,他們在大集鄉碼頭清晨就備好兩艘快船,從午前就陸陸續續的將一些重要物資運出城去。”

在金陵眾人裏,馮繚算是最清楚內情的。

當初在潭州時,馮繚就擔心楚州會在沈鶴之死上做文章——沈鶴不管是不是中毒身亡,但他的身份太敏感、太關鍵了,楚州都會抓住難得的機會大做文章。

這或許是楚州唯一的機會,要不然的話,新帝或為太子,或落入三皇子的囊中,都不會有楚州的機會。

當時韓謙說他有緩兵之計拖延一下楚州,也確實是穩住楚州三個多月,為潭王府多爭取了三個月的時間。

但是,楚州再遲鈍,這時候也該有些反應了。

所以猜到周摯攔街是楚州人馬藏在幕後動的手腳並不難。

楚州在金陵城明面的人馬都撤出去了,也就是說,不管怎麽樣,就算安寧宮此時還沒有被驚動,還被蒙在鼓裏,楚州都要將這個驚天窟窿給捅破開!

“大人清晨入宮,極可能已經驚擾到安寧宮,影雀組可有什麽消息傳回來?”馮繚問道。

姜獲一直都不知道馮繚很早就潛伏到金陵來了,見馮繚連專門潛伏在暗處收買線人盯住牛府、東宮、職方司等要害動靜的影雀組都清楚,想必韓謙真是將縉雲樓一切都說給馮繚知曉了。

“影雀組向來都潛伏在最深處,但就在剛才,我見勸不動侯爺,回了一趟縉雲樓,已經六道影雀密信送過來,”既然三皇子及韓謙在密令都明示諸事要與馮繚商議,姜獲這時候也直接將六道密信都出示給馮繚看,“崇禮門的守將都換了,鐘毓禮想攜秘詔出宮怕是難了;樞密院、武德司也在他們的控制之下了!”

兵部虛置,六品以上的武官調任以及禁軍兵馬的調遣之權主要集中在樞密院;侍衛親軍的調動權在武德司。

安寧宮未必能徹底控制住這兩個衙門,但只要阻止令函發出去,誰都不要想能合法的調動金陵城內的禁軍、侍衛親軍。

安寧宮先凍結住城內其他大股兵馬的調動,控制住宮城的進出,便將主動權抓在手裏,現在天佑帝到底是怎樣一個狀況,在崇文殿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又有幾人敢輕舉妄動?

馮繚心裏微微一嘆,繼續閱看密信,又遞給韓文煥,問道:“老大人覺得危局還有挽回的可能嗎?”

韓文煥嘆道:“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道勛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還勞煩姜老大人先帶人去蘭亭巷,我陪老大人去京兆府衙門。”馮繚說道。

姜獲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什麽,下車後便帶著人手往蘭亭巷趕去。

縉雲樓潛伏在暗處的密諜、眼線不會驚動,但潭王府現有的府衛以及縉雲樓明面上安排在金陵城內的人手也有小兩百精銳,這些人都受姜獲節制。

再一個,隨著諸家眷屬撤到蘭亭巷,馮繚擔心趙無忌壓不住場面,還得需要姜獲趕回去坐鎮才行。

趙無忌沒有果斷聽從他的命令,以致失手被趙闊所制,馮繚也沒有辦法埋怨趙無忌什麽——趙無忌說到底才滿十八歲,以武力強行扣押家主,換了誰能一點都不猶豫?

只是平時都不怎麽出挑的趙闊,表現多少有些令人震驚。

京兆府衙門不在皇城之內,而在原光德坊東南隅所改的光德巷之內。

大楚開國之後,京兆府衙門之後沒有建官邸,幾任京兆尹都是走班。馮繚以往潛藏在暗處,還沒有機會走進過京兆府衙門,看著韓家部曲將馬車拴停在衙門前的拴馬石柱上,似乎都能嗅到滿城血腥氣都凝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