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山水之隱(第2/4頁)

老者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半天才緩過氣來,也不跟老奸巨猾的觀主爭辯什麽,沮喪說道:“王積雄走到敘州就油盡燈枯,我這身子還能熬幾年?楊致堂沒有防備我,也是看到我行將入土罷了,還談什麽出山?”

“我看楊致堂比你二弟還不如,即便有野心,到這一刻卻還不敢顯露出來,還選擇騎墻觀望,你真要出山,他有幾個膽子敢攔你?”觀主說道。

青年見雲樸子對洪州的勢態了如指掌,自然知曉他並沒有像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真老老實實留在這茅山道觀中念經修行,只是他此時也猜不到父親為何會來金陵以及韓謙意欲何為吧?

青年卻是不管觀主,直接問老者:“父親,您覺得韓謙是為何意?”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老者沒有直接回答青年的問題,而是袖手而立,望山澗之上的悠悠白雲,吟誦了前朝詩詞大家李商隱的一首詩作,說道,“大楚開國十七載,將臣多如過江之鯽,但說及能為蒼生舍生忘死者,僅韓道勛一人,王積雄也只能算半個。”

“你當年痛痛快快交出兵權,怎麽不將自己也算半個?楊元演要沒有你留下來的底子,之前一仗可沒有這麽威風啊!”觀主說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說我當時也只是怕死而已,想多過幾年太平日子,比不得王積雄,更不如韓道勛,”老者說道,“只是沒想到狂瀾終究是不止!”

“你的意思是說韓道勛家的這小子是為蒼生而來,我怎麽就沒有看出來?”觀主回到正題上問道。

“如不是這樣,我想不透他為何此時要來趟這渾水。”老者說道。

“孩兒也是蠢鈍,”青年也想不明白父親為何有這樣的判斷,在旁邊插嘴問道,“世傳韓謙乃心機深沉、陰狠辣毒之輩,父親也曾評判淅川一戰,韓謙乃有欺潭王孺子搏奇功之嫌,難為先帝所寵。而沈鶴毒發身亡之前曾到潭州宣旨,韓謙倘若沒有察覺,便難當‘三五人’之譽,要是有察覺,那大楚分崩離析、金陵陷今日之危機,他就難辭其咎。”

“不錯,我以往是覺得韓謙雖然大才,但有失陰狠,不過人是會變,會成長的,”老者悠悠嘆了一口氣,說道,“因此,我才要抱著病軀跑到金陵來,就是想看一看,面對當前的亂局,韓謙會不會來金陵,又或者先與知誥聯手用兵攻下永州……”

觀主插嘴問道:“區別在哪裏?以貧道拙見,嶽陽當先攻永州,以固根本才是。鄭榆、鄭暢主張屯兵黃鄂兩州,不過是想借勢鞏固他們鄭家在荊襄的勢力,而柴建、李沖附從,則是想分李知誥的勢——你李家內部也不安寧啊,要不然這次也不用這麽狼狽。”

老者對信昌侯府內部的事情不欲多言,說道:“鄭家及柴建、周元他們是各藏私心,而先取永州或對嶽陽有利,但拖延一年半載,金陵形勢崩潰,江淮則分崩離析、赤地千裏,血流飄杵。而在江淮徹底打殘之後,大楚根基搖動,將難抵北軍南侵……”

“何有此論?”換作其他人如此說,觀主只會認為是妄出驚人之言,但觀主知道眼前老者是何等人物,禁不住驚心問道。

青年也是疑惑不解。

老者說道:“不算屬縣,僅金陵一城就有六七十萬人口,往年都是從東部的楊泰以及蘇潤湖秀越杭等江南東道諸州調糧,滿足消耗。在金陵事變發生之後,揚泰已為楚州軍徹底控制,並不斷從中征兵調糧;在江南東道的糧秣,不要說商旅斷絕了,去年年底之前就應該押解進金陵的綱糧,要麽被楚州截作軍餉,要麽囤積在各州的大倉裏成為這些人搖擺觀望的籌碼。事實上到今天,江南東道諸州的糧食,差不多有半年都沒有一粒運入金陵,”老者說道,“你前日剛從金陵城回來,也知道金陵城裏的糧價漲到幾何了?”

“一石十五緡錢,比這兩年最低時漲了三倍,但相比較當年一石糧貴值百緡錢的天價,還有很大的距離,更何況安寧宮此時也在著手想辦法從西面的州縣以及江北調糧過來平抑糧價了。”青年不以為意地說道。

“金陵以西,荊襄、湖南已經不受控制,下一步甚至會嚴格控制糧食往東輸出;鄱陽湖連年大水,四周諸州山多地少,洪袁江池贛諸州即便沒有觀望的心思,手裏也沒有余糧,甚至還會隨著嶽陽在鄂、黃州不斷增兵,江池等州也會隨之招兵買馬,加劇糧秣的消耗。江北歷來都是多戰之地,十多年來多事,就沒有平息過,安寧宮就算控制著壽州、巢州、滁州,能征用的糧食也只能先勉強保障他們十數萬兵馬的糧秣補給,但難以兼顧人數眾多的平民,”老者說道,“這些形勢看上去並沒有特別的險惡,但我們要將楚州已有及將有的心思考慮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