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煮熟的鴨子

前面幾個士卒拿著馬仗,接著是百戶王斌騎馬先行,朱高煦隨後也拍馬走出角門。

他一臉愁雲,沒想來到大明朝做了王爺,還會體驗到前世那種輸光後、無奈坦白的感覺。

就在這時,便見一騎從大街上飛奔過來,路人被驚嚇得紛紛避讓。朱高熾側目一看,騎在馬上的不是太監王貴麽?

朱高煦勒住坐騎,站在原地等著。一會兒王貴就跑近了,翻身從馬背上下來,抱拳道:“王爺!”

朱高煦見他神色有異,眼睛放光,便抓住馬韁、蹬住馬鐙,讓身體側歪過去。王貴走上前來,踮起腳尖,雙手捧住嘴巴,湊近朱高煦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咱們走!”朱高煦馬上就回答,接著喊道:“王斌,你帶人回府,我暫且不去燕王府了。”

王斌在馬上抱拳道:“末將得令。”

朱高煦遂帶著王貴一起,騎馬直奔窮漢市。他們從大街上往一個胡同口一轉,馬上就看到飄著“斌”字旗幡的酒肆。

酒肆的門關著,朱高煦翻下馬背,把韁繩遞給王貴,快步走到門口。他先伸手抓住衣襟往下面拉扯平直,可惜裏面的淺灰褻衣是胡麻做的,這料子透氣吸汗,卻不可能熨平,從來都皺巴巴的。朱高煦又伸手撫了一下鬢發,愁容已消,神情是十分從容。

推開酒肆的門,站在裏面穿著青袍、戴著大帽的漢子便轉過身來,擡起頭望向門口。朱高煦看了一眼那大帽下的臉,不是張信是誰?

張信抱拳道:“高陽郡王,幸會幸會。”

朱高煦微笑地回禮道:“張將軍,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二人相視片刻,仿佛是早就認識的朋友。

朱高煦伸出手臂,指向樓梯:“張將軍,樓上請。”

“請。”張信也道。

這回見面既不正式、也不隆重,但比起光著膀子穿一條短褲、在妓女的床上見面,還是要有禮數多了。

朱高煦走前面,張信隨後,沿著木樓梯折回而上。朱高煦的心情、也隨著步履上升,逐漸從低落的心情中攀升起來。走到上面的樓梯口,視線從一扇窗戶穿出去,驟然開闊,心胸也坦蕩起來。

二人在一張方木桌旁邊相對坐下,張信終於把頭上的大帽揭下來,放到了桌子上。這種大帽帽檐很寬,所以叫大帽,往前一按就能遮住半張臉……朱高煦前世看韓國古裝劇,裏面那些古代朝鮮官員戴的帽子,就有點像這個。

過了沒一會兒,王貴端著兩盞茶也上來了,將茶杯小心放到桌子上。他這兩天一直住在酒肆,應該之前就燒了水的。

朱高煦用隨意的口氣道:“去準備輛氈車。”

“奴婢這就去辦。”王貴道。

張信聽到這裏,臉上的表情細微地變化著。朱高煦見狀,忙沉住氣,心裏的感覺就像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高陽王這裏明明是間酒肆,怎地一連幾天都不見有一個客人?”張信開口道。

朱高煦聽罷,判斷張信不是第一次到這裏瞧,只是第一進來而已。他便故作淡定地答道:“你我現在喝的這兩杯茶,要賣寶鈔五百文。”

“哦?”張信端起茶杯,揭開杯蓋輕輕一扇,嗅了一下,“有何獨特之處?”

朱高煦道:“路邊隨便找家鋪子買的。”

張信道:“那為何要值五百文?”

“所以張將軍也看到了,連一個客人都沒有。”朱高煦笑道。

倆人頓時面面相覷,都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

張信放下茶杯,沉吟片刻道:“今天我遇到了一件事,就去問家母。家母說,咱們家沖了北方的王氣,極力勸誡了一番……其實在此之前,我就很猶豫的。”

“哦……”朱高煦揣著明白裝糊塗,應了一聲之後,故意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張將軍遇到了何事?”

又是一陣沉默。陰天的午後,一切單調乏味,舊胡同裏灰蒙蒙的舊酒肆,更是毫無顏色,短短一會兒就顯得十分漫長。

這時張信欠了欠身,將上身夠過來,朱高煦也趕緊配合他把腦袋前伸。張信小聲道:“朝裏兵部尚書齊泰下的急令,還有密旨,要我明日就去逮捕燕王!”

“啊?!”朱高煦也驚了一下,他是想拉攏張信,但並沒有料到一下子就來了大事!

張信說罷,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重新坐回長條凳上。半晌,他才又開口道:“齊泰為何要選我?”

朱高煦忙道:“上回我就問過張將軍,是不是最近得罪了齊泰,你又不說。這回不是明顯坑張將軍麽,細思極恐,裏頭的坑還不止一個!”

“罷了!”張信眉頭緊皺,“事已至此,現在計較那些破事兒,也沒甚作用!”

朱高煦立刻便道:“張將軍帶了密旨麽?”

張信不語。

到了這種地步,朱高煦確實開始心急了,“張將軍馬上跟我去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