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下雪了

白茫茫的霧,在萬物之間糾纏不清。今早能見度不高,朱高煦等又不敢跟近了,幸好馬車的目標大,不然他們肯定要跟丟。

從池月觀出來的車,是往西邊去的。

朱高煦從七月間就開始安排王貴捕捉徐妙錦的行蹤,到現在臘月初,前後已經接近五個月之久!後面朱高煦抽身出來,甚至親自在池月觀守了好些天。

這麽一件事,若是沒有執念,絕對無法堅持下來的。

是什麽樣的情緒縈繞在心中?朱高煦竟然連自己都不甚清楚,但他可以斷定,那種情緒雖然不是哭天搶地一樣的激烈,但埋得很深,就像多日連綿的細雨,完完全全浸透了泥土。

池月觀出來的馬車已經從彰義門出城了,朱高煦叫王貴遠遠地跟在後面,出城後視線更加開闊,距離遠一點更安全。

熟悉的城樓,熟悉的地方,去年瞿能帶兵從這裏進來,又從這裏退走……但現在他本人已經被關在北平城裏。

池月觀的馬車徑直往西山。西山山腳下有個寺廟叫龍泉寺,朱高煦去過的。還沒到西山,他挑開車簾看了一眼,便隱隱看到了寺廟中的幾顆大樹,據說有那銀杏樹和古柏已經有幾百年樹齡!

“咱們走另一條路。”朱高煦下令道。

他只掀開布簾子一角,仔細觀察時,見那輛停靠在了山門下面。不一會兒,身穿青色毛皮鬥篷的徐妙錦就從馬車前面走出來了……難道是她親自趕車?她手裏擰著一個布包,出來時擡頭看了一眼天,伸手攏了一下蓋在頭上的青綢。

王貴一邊趕車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邊嘀咕道:“稀奇了,道觀的道士不拜玉皇大帝,來拜佛主?”

朱高煦和王貴一樣感到稀奇。

他們的馬車趕到另一個路口,朱高煦叫王貴停下來,自己也下了車:“在這等著。”

他說罷把大帽往下面一壓,遮住了大半張臉,人也快步從小路往山坡上爬。

朱高煦很快就進了另一道小門。幸好這靈泉寺他來辦過事,以前就叫王貴打探清楚了,各處都比較熟悉。

這靈泉寺坐西朝東,北邊下面那幾座房子是用齋飯的地方。朱高煦尋思:徐妙錦一個道士,跑到寺廟來肯定有什麽事,沒心思去吃齋飯的。他遂往西面的山上爬,左右回望,沒見著什麽人。

大冬天的,北方的人們不太喜歡出門,現在又很早,寺廟裏只有零星幾個人走動,大多是和尚。朱高煦不動聲色地走進觀世音菩薩殿,見有和尚在旁邊,他便上前拜了幾拜,從懷裏摸出一張大明寶鈔投進功德箱。

朱高煦又繞過菩薩塑身,從後門出去,左右張望一番,擡頭看時,見上面一道門口,有穿青色毛皮衣裳的身影一晃進去。他頓時心裏有底了。

他便繞過下面的兩座神殿,徑直從石階爬上去,走到剛才看到人影的地方。他擡頭看了一眼,院門口寫著兩個有點褪色的紅字:僧寮。

這地方應該不是香客來的,卻是和尚的住宅區。朱高煦琢磨著,進去會不會被和尚叫住,節外生枝暴露行蹤?

不過暫時還沒事,這邊一個人都沒有,墻上、地面十分幹燥,水都結成冰了,完全不見有人在外面活動。朱高煦遂離開院門,往旁邊的山坡上摸過去,四下裏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和枯死的荒草。

過了好一會兒,他看中了一處挺好的地方:圍墻裏面有一棟磚木房子,卻並沒有貼著圍墻修,估摸著中間有一道空隙。朱高煦穿著灰色的袍服,站著不動便很不顯眼,他觀察了片刻,果斷將雙手伸到圍墻上,頓時覺得磚頭冰冷,然後人便矯健地爬了上去。他翻過圍墻,先將腳放下去,手依然抓住墻頭,慢慢下去沒弄出聲音。

他側著身體走到墻角,探出腦袋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馬上又縮了回來。一瞬間有個大致的畫面閃過朱高煦的眼簾,院子裏沒有徐妙錦,但是有個提著包裹的小孩。

那個布包,好像就是徐妙錦下馬車時擰著的!

朱高煦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他果斷快步走了出去。

此時那小孩兒已經推開一道破舊的木門,朱高煦大步沖了過去,喚道:“小兄弟留步!”

那小男孩的腦袋剃光了,估摸著只有六七歲大,被人一叫,真的就站在門口,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著朱高煦。

“小兄弟,你這布包是誰給你的,裏面裝了什麽好東西?”朱高煦笑眯眯地問。

孩兒雙手抱住布包,說道:“你是誰?”

朱高煦保持著友善的笑臉:“我是你爹爹章炎的好友,來接你的。”

“你騙人!”孩兒馬上就仰頭道,“大姐姐說了,接我的是剃了頭的和尚!”

小孩子就是容易被詐,兩句話就抖出了真相!朱高煦道:“那你爹是章炎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