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春天

烏篷船靜靜地停靠在河邊,清涼的河水時不時打在船舷上,發動“叮咚”的響聲,周圍偶爾傳來幾聲禽鳥的鳴叫。

“喲!”甲板上王斌吆喝了一聲,朱高煦轉頭看時,見魚竿上掛著一只鯽魚被提出了水面。

船上的泥爐子裏柴禾燒得正旺,鍋裏冒著白汽。王斌抓起鯽魚,在船舷上敲了兩下,便掏出小刀開始破魚腹。

穿著舊衣裙提著竹籃的杜千蕊也來到了船邊,朱高煦向她伸出手掌,杜千蕊目光遊離,仍然將小手放在了朱高煦的手掌裏。朱高煦便將她拽了上來。

“啥樹葉,沒毒哩?”王斌轉頭看了一眼竹籃。

杜千蕊聲音清脆,說道:“這嫩葉叫春天,可以食用,王兄弟放心罷。”

她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做事麻利,動作輕快而活潑。

朱高煦道:“我知道可以用它煎蛋,不過放到魚湯裏煮的、倒沒吃過。”

“公子好見識,春天嫩葉就是煎蛋的,氣味大。烹飪講究一物配一物,可是船上東西不齊呀!河魚沒有作料腥味兒大,放點春天或許有點兒用。”杜千蕊柔聲道。

她說罷遂忙著調制魚湯。

朱高煦回顧左右道:“沿信河往北走,就能到饒州府城。等遇見了市鎮,咱們得設法購置坐騎或馬車,走陸路驛道。劃船實在太慢了。”

鄭和與韋達都點頭稱是。這兩天鄭和似乎有話要說,多次欲言又止,此時他終於開口問道:“鐘公子,這位杜姑娘可靠麽?”

朱高煦立刻點頭。船上的幾個人全都住了嘴,頓時就沒人再吭聲。

朱高煦又轉頭看向杜千蕊,“杜姑娘知道的,燕王府和朝廷正在打仗。咱們在江南很兇險,我給你留一筆錢財,安排個地方讓你待一陣子。咱們回來了,就去接杜姑娘;萬一回不來,杜姑娘只好另尋出路。”

不料杜千蕊馬上使勁搖頭道,“若沒有王……鐘公子,我剩下的只有了無生趣的苦日子,苟活於世還有甚麽意思?既然鐘公子不顧兇險,我幫不上甚麽忙,能做的只有與公子同生死。”

她說得心平氣和,美麗的大眼睛裏卻只有果決。

朱高煦一般不信別人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話,但不知為何,此時聽到杜千蕊的言語、竟毫不懷疑。或許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也好。”朱高煦也不說那些沒用的話了,當即點頭道,“杜姑娘便跟著咱們一塊兒走,正好咱倆扮作夫婦。我姓鐘,應天府人士;杜姑娘叫杜氏,江西饒州府人。”

他轉頭看向鄭和等人,“你們都是鐘家的家丁和長工,王斌叫王有財,鄭公公叫鄭忠,韋達叫韋德。都記住了?”

幾個人紛紛點頭應答。

過得一會兒,等魚湯煮好,王斌便從包袱裏拿出幹糧饃饃,大夥就著魚湯吃午飯。

……一行人走水路到達饒州。府城比余幹縣更繁華,城外照樣有很多附城而居的百姓,有街道和市集。未免節外生枝,他們沒進城門,在城外找不到可以當坐騎的馬匹,便購置了兩輛馬車,衣物、幹糧等物。

眼下大江以南比較太平,一行人在饒州府沒遇到盤問,十分順利便趕著馬車上了驛道。

但次日在州府邊界處,便被一隊人馬攔下來了。朱高煦挑開草簾子,見騎馬的人穿著綠袍,身後帶著一隊甲兵,頓時判斷這些人是巡檢。

朱高煦看了一眼,心裏頓時便鎮定下來。因為這種地方上的巡檢,主要是查私鹽。

“幹甚麽的?”綠袍官兒問道。

朱高煦先從馬車上走下來了,抱拳道:“回大人的話,草民乃應天府人士,到江西訪親,見嶽丈嶽母。”

那小官聽見朱高煦稱他大人,一臉十分受用的樣子,上下打量了朱高煦一番。朱高煦穿著質地上等的棉布青袍,腰間掛著玉佩,打扮就是家境殷實的人……小官吏一般不會防有錢人,在他們眼裏,作奸犯科的壞人都是些走投無路的流民。

“有路引?”巡檢問道。

朱高煦立刻拿出了一份偽造的應天府官府路引,雙手遞了上去。巡檢從信封裏抽出來瞧了一番,又遞還了過來。

這應天府路引雖是偽造,但完全可以以假亂真,這麽瞧根本無法甄別……唯一能查出偽造的法子,是到應天府官府去核對。

朱高煦有恃無恐,當即又問道:“賤內在車上,是否要草民叫她下來,讓軍爺們檢查馬車?”

那巡檢看了他一眼,“罷了!爾等在道路上多加小心。”

朱高煦道謝,重新走進馬車,拍了一下車廂木板,前面的王斌便“啪”地在空中甩出一聲鞭聲,馬車繼續往前走。

此地到京師已不到一千裏,一行人坐車走驛道果然快,每日趕路,又過六七天時間就到應天府地面了。

……他們在江東門外,先找了家客棧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