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稍縱即逝

七月初,陳大錘獨身一人先回到了雲南府城。朱高煦來到前殿東側的書房,立刻召見陳大錘。

陳大錘的頭發上全是灰塵,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沒換了;汗水和泥土混合成黑泥,積在他的脖頸上,沿著皮膚的皺褶形成了兩道明顯的黑線。

“俺一路馬不停蹄,剛到府城,還沒來得及回家。”陳大錘臟兮兮的臉上一副倦容,“有急事要稟報王爺。”

朱高煦親手提起茶壺,在一盞青花白瓷杯裏倒上茶水,遞了過去,“坐下說。”

“謝王爺。”陳大錘捧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白瓷茶杯上立刻留下了幾道黑指印。

陳大錘雙手拽開交領外衣,把手掌伸進去,傳來“啪啪”幾聲線斷裂的聲音,他掏出了一本冊子,說道:“俺在京師玉器鋪守著的時候,來了個眼熟的後生,長得白凈矮小,送給俺這個,說是冒死從北鎮撫司弄來的東西。那後生叮囑俺一定要送到王爺手裏……”

朱高煦接了過來,入手處有點潮濕,冊子上還泛著某種酸臭的氣味,封皮上依然有幾道黑指印。朱高煦馬上隨手翻看了一下。

陳大錘的聲音又道:“王貴還差遣百戶趙平來說,長興侯的長子被抓、另外兩個兒子於家中自裁;北平都指揮使平安被彈劾,調到了京師五軍都督府。後來平安遇見王貴,言稱意欲投奔王爺!”

“平安主動來投?”朱高煦翻看冊子的手停下了,馬上擡起頭看著陳大錘一愣。

陳大錘點了點頭。

……朱高煦低著頭沉思了一陣,又問道:“對了,我叫你們接應那個女道士,人在何處?”

陳大錘的臉色有點難看,說道:“請王爺恕罪,俺們沒能見到她。王貴從宮裏的宦官那裏打聽到,聖上在皇宮裏專門修了一座道觀,要那女道士留在宮裏、每日為皇後祈福……”

朱高煦聽罷,頓時怔在那裏,良久沒有吭聲。

陳大錘還在說了一些細枝末節。朱高煦恍惚中沒細聽,在地板上來回走了一會兒,他才終於開口道:“你先回去洗個澡,這幾天不用上值。”

陳大錘抱拳道:“末將告退。”

書房裏只剩下朱高煦一人,他的腦海中很快浮現出了妙錦的臉。那眼角上挑的嫵媚杏眼、帶著些許傷感,仿佛心事重重,偶然又露出一個笑容、卻是十分淒然。

朱高煦心裏感覺到一陣痛楚。又有零零散散的纏綿美妙的畫面閃過腦海,他腳下的步伐也漸漸淩亂。

無數紛亂的情緒,在朱高煦心裏來來回回了很久。他坐到幾案旁邊的椅子上、長長地噓出一口氣,懊惱隨之而來!

年初離京時,他若是再想想辦法,馬上接走妙錦,現在何至於長籲短嘆!?

有些事一時拖延,真的會稍縱即逝。

朱高煦的情緒十分低落,這時不禁又想到,妙錦那美妙的身體、被朱棣的手撫摸的場面。

他突然抓起幾案上的茶杯,“哐當!”猛地摔到了地上,頓時瓷片四面飛濺!他的臉已漲紅了。

幾個宮女走到了書房門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往裏面看,見到朱高煦惱羞成怒的神情,她們在外面徘徊,好一會兒也沒敢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朱高煦還是稍稍冷靜下來了。他除了摔一只茶杯,並沒有幹甚麽沖動的事。

畢竟他遇到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前世的女友,主動向別人投懷送抱,他還不是忍了!不然呢,難道因此要去殺人?若是動不動就要豁出命,他可能長不了那麽大。

前世他不敢殺人,因為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付出最慘重的代價!而如今朱高煦敢殺人、敢幹很多嚴重的事,但他能去殺朱棣麽?

朱高煦終於沉下心,尋思道:朱棣至少要看在皇後的臉面上,或許不會逼迫妙錦太甚?何況朱棣若用了強,以妙錦的性子,可能不會安安生生在宮裏祈福,所以她應該暫時沒事。

想到這裏,他稍微好受了一點點。

……漢王府有幾個美貌的妻妾,還有許多年輕的宮女,不過朱高煦在寢宮獨睡了一晚上,一天一夜都是沉默寡言。

第二天早上,朱高煦總算清醒了不少。洗漱吃完飯,他便揣著陳大錘帶回來的卷宗,來到了承運殿的書房,屏退左右重新細瞧那本臟冊子。

看了好一會兒,他卻沒發現冊子裏有甚麽值得關心的事。前面好幾頁都在寫一個叫陳祖義的海賊頭子,寫了很多;陳祖義似乎算一個人物,然而朱高煦並不太在意。

他幹脆直接翻到了中間殘缺的地方……昨天就發現了,這本冊子中間被撕了幾頁。

在殘缺處的前面一頁,很快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姚逢吉,蘇州府長洲縣人。朱高煦先是被“姚”姓吸引,然後才想到,姚廣孝似乎也是蘇州人!